細小柔軟的黃沙漸漸稀少,越來越多的沙礫石子開始出現,零星的還有耐旱的草木出現。一小簇,一小叢,散布在廣闊的戈壁灘。
終于走出來了。
楊平安扯掉遮臉布,呼出一口氣,呸呸呸地吐出嘴里的沙土,這倆月真是要了半條命了。
遙遙看向遠處,熱氣蒸騰,視線被扭曲,隱隱可以看到連綿的黑色。
那就是畢城的蜜刺田么?
真是壯觀,能在沙漠邊緣經營這么大一片,凝聚了畢城人數百年的心血,當年建城的人真是有大智慧,能給一座沙漠邊城留下這樣的遺政,堅持至今。
旁邊管狐兒吐掉沙塵,啊啊啊地想要大喊幾聲,可惜嗓子啞的只能呃呃兩下拉到。
“走吧,找地方扎營?!?p> “嗷嗚,進城……師傅,你說啥?”
“師傅說找地方扎營,”楊平安熱心提醒。
管狐兒看看近在咫尺的城池,里面有柔軟的床,有可口的食物,有可以喝到飽的水,還有許多他現在來不及想的東西。
走到廁所門前,才是感覺最難受最痛苦,最憋不住的時候。
但如果不聽師傅的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享受這些了。
老老實實陪兩位師兄師姐和平安師弟卸下行李,搭起簡單的遮陽蓬,準備休息。
然后修行。
過了一會兒,酒道人說,“今天不用修行了,我有別的安排,先養(yǎng)神吧?!?p> 吃了一個中飯,消耗掉最后的食物和水,管狐兒想著這回該讓走了吧,再不走晚上就餓肚子了。
楊平安也是這樣想的。
他不知道酒長老為什么要在這里留一下,也不打算深究,就算要印證,也得等事情發(fā)生之后才能印證,所有未發(fā)生的胡思亂想都是虛妄。
忽然,過了太陽最盛的階段,酒道人說了目的。
“向道和瓏玥死斗,不顧一切地去殺死對方吧,任何手段都可以用?!?p> 不理目瞪口呆簡直要瘋了的兩人,酒道人接著說,“孤兒和平安,用拳腳,我會緊了你的法力。都全力用拳腳攻擊。全力,不留一絲一毫?!?p> 說完,酒長老就封了管狐兒的法力,然后長劍橫膝坐下,青蛇簪于發(fā)髻,也蠢蠢欲動。
沉默。
很久的沉默。
酒道人從來不會做無所謂的事。,雖然這次說的實在是太過令人驚駭了一點。
比斗終于還是開始了,向道和瓏玥把圈子拉到遠處,以免誤傷楊平安和管狐兒。
是瓏玥先動的手。
抽出長劍,劍鞘丟開,虛刺而去。
格擋,退開。再刺,再退。
瓏玥立住,“這就是你的修行?”
向道微低著頭,默不作聲,長劍在身前一抹然后豎起,如同持刀,雙手握住,雙腳連踩,踢動沙礫,沖向瓏玥。
瓏玥展顏一笑,隨便臉色變的嚴肅,單手持劍迎擊。
開始的時候,兩人還算克制,你來我往,帶有切磋的意思,一招一式有跡可循。
向道以劍代刀,時而雙手持握,時而單手橫掃,也只是學院里教授的基礎刀法——五虎斷門刀,最適合戰(zhàn)場殺伐。
這時候用起來卻是不太合適,因為打不著。
瓏玥的幻虛劍練的最為精熟,自然以之應對。
幻虛劍走的是輕巧路線,而男子本身氣力又比較大,她才不肯去硬碰硬。
高手對決,生死勝敗只在一瞬,因為但有破綻,對手都能抓住,一擊致勝。
低手反而磨磨唧唧地會打半天,最后看誰體力好運氣好,功夫技巧更厲害,而瓏玥和向道,正處于兩者之間,不上不下,想要看體力情況,估計能強撐著打一天,內息不絕可不是說著玩的,所以境界不到,正常情況下,想逆襲越大境界挑戰(zhàn)基本沒可能。
熬都熬死你!
至于功法,三界法拉平了基礎修煉功法的差距,能修到高境界的人,肯定不缺武技和手段,畢竟全天下就一個超級組織,有了境界,功勛就賺的快,功勛賺的快,資源就不缺。
跟有錢了,賺錢快是一個道理。農民種一輩子地,打一輩子工能掙多少,土地開發(fā)商的一套房子?
所以,按照正常情況,向道瓏玥估計要打從下午打到明天早上才能累的不想打。
但是,酒道人既然提議,又怎么可能讓兩人再繼續(xù)過家家劃水?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清脆的彈劍聲響起,聲聲直入心底,初聽時,只覺心神振奮,精力充沛,只想大戰(zhàn)三百回合。
慢慢的劍鳴變得高亢尖銳。
眼睛像充血一樣,頭腦不太清醒了,向道搖搖頭,吐出一口濁氣,看向對面,瓏玥也是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眼睛里已經爬滿血絲,連瞳仁也是微紅,明顯有點神志不清。
向道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不待細想就被打斷,對面的姑奶奶又打過來了,而且一反剛才輕靈路線,劍招大開大合,如煌煌帝王,在開天辟地,斬妖除魔,開辟領土一樣,這分明是另一套劍路。
某人挑了挑眉毛,看看還有點意識的向道,心想再加把勁吧。
劍鳴聲變的更為急促緊迫。
這下子,向道也是瞳孔散發(fā)紅芒,徹底失去理智,完全記不得身前也是他心愛的姑娘,一劍狠似一劍或劈或斬,殺向瓏玥。
他已經完全拋棄了所有招式,有的只是越來越快的劍,越來越狠厲下作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
但這些依然奈何不了瓏玥,因為她手段更多,跟她一比,向道拙劣的簡直像個孩子。
一個是有著完整的系統(tǒng)的手段,一個是沒有腦子時的自創(chuàng),雖然自然天成,畢竟還是比不過經過精密推算演繹的技巧。
真不知道瓏玥這個一直待在少昊觀的女道是怎么學到這么多明顯是秘傳的東西的。
沒有意識,就不會在意會傷害對方,傷勢就會出現。
妙的是,每一次,兩人不顧一切相互將長劍刺向對方時,就會有一道劍氣彈至,阻擋見紅。
這樣是兩人至今仍能站著的緣故。
沒有躲閃,招招硬碰,死磕。
沒有控制的消耗,兩人的功力此時也快見底了。
終于,雙擊,抵力,瓏玥被推著向后滑了一下,踉蹌著在此一舉,已經傷痕累累的劍身擋住了劈來的長劍。
兩聲脆響,長劍齊齊斷開。
瓏玥向后一坐,昏倒在地。向道強撐著看著前面,敵人呢?沒有了,咕噥了一聲什么,身子一歪,也倒在地上。
劍鳴聲止。
另一邊,兩個小的早就昏迷在地。他們更受不了劍鳴刺激,輕易地進入暴走狀態(tài),楊平安被大自己五六歲的管狐兒輕松鎮(zhèn)壓。
酒道人看不下去大孩子欺負小孩子的惡劣手段,什么打屁股,揪耳朵,抓頭發(fā),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眼看著就要出現執(zhí)著地問服不服,不服扒你衣服的情景喜劇。
一道劍氣干脆全打昏了了事。
眼看全部陣亡,酒道人站起來,伸伸懶腰,跑兩趟把四個人全提回來扔到遮陽棚底下。
唔,估計夜里八九點就該醒了吧。
酒道人無良地想著,不過他也不是故意讓四人亂打,而是有著目的的。
四人在沙漠之中修行了兩個月,尤其是向道瓏玥兩個大的,吸納了不知道多少暴躁的靈氣,只是這些靈氣都被用在鍛煉肉身上,目前并不會影響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
但這畢竟是個隱患,所以酒道人就想了個招,既然在身體里,那就引出來,有隱患,那就爆發(fā)出來,有欲望那就發(fā)泄出來,還有比打一架更合適的方式么?
還有比不要命的傾盡全力的打一架更簡單的處理方式么?
想要靠水磨功夫也不是不可以,兩人境界不夠不說,也太耗時間了。
好在在酒道人照應之下,沒有人受傷,最多就是勞累點。
最關鍵的是,打完了以后沒有失去意識后的記憶,這樣就不會留下后怕個心里陰影不是?
…………
果然,幾人在晚上八點多的時候醒來,一個個揉著肚子做起來。
啊,好餓,我感覺我能吃一頭牛!管狐兒這樣說。
其他三個齊齊點頭。
其實,曾能日啖一牛的,只有向霸王,一次大戰(zhàn)之后,直接吃了半個牛,連煮肉的湯都喝完,吃了好半天,剩下的半個就當夜宵又吃了一頓。
酒道人早就準備好了吃食,想吃飽,是不可能的,也就墊墊肚子。
基本本來想打坐,恢復精力功力被酒道人制止了,對于他們提起的失去記憶這個問題,酒道人沒給任何答案,只說受不了他的劍鳴之聲,昏到了。
白天睡過,而且才吃了點東西,還餓著,管狐兒就開始向往明天的進城。
兩個月不見人煙,真的是要憋瘋了,沙漠是真的荒無人煙啊。
啊,沙漠,都是沙!
憧憬了一會兒,管狐兒就問,“師弟師弟,你說,畢城會不會有很有趣的人?就像相成城的阿飛和方捷?!?p> “不知道,不過,我可沒覺得你說的兩個人有什么有趣的,普通少年而已,跟你一樣?!?p> 重擊傷害,真讓人無言以對。師弟真不會說話,孤兒師兄想,唉,他挺可憐的,從剛剛睡醒開始,就一副沉思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