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會客樓
未央回到榭絡閣發(fā)了好一通脾氣,凝香她們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問,只默默去請?zhí)K嬤嬤。還未請到未央就歡歡喜喜了,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般與侍女下棋,不多會兒又被錦榮派人叫去。
秋霞齋。
秋紋直接拉未央進了內(nèi)庭,遣了所有人,將所有門窗仔細關好,神神秘秘的連紗簾都放了下來。
未央實在忍不住,揶揄道:“要不要你也出去呢?”
秋紋咧嘴一笑,點點頭:“即刻就去!”說著一下子拉開門左右看看,躡手躡腳溜了出去。
未央一口氣噎住,半天才反應過來。正要喊人,卻見錦榮從里面緩緩出來,笑道:“妹妹多日不見,越發(fā)的淘氣了?!闭f著為她倒上茶。未央拿手指敲敲桌子,辯解道:“有你們這樣請人的么?二話不說就拉人,來了神神秘秘的,又是關窗又是放簾……”
卻見錦榮突然提裙跪下,驚的未央立刻跳起,卻被她拉住:“妹妹,姐姐今日相邀的確有事,還請妹妹答應了方敢起來?!?p> “姐姐你這是做什么?”未央趕緊扶道:“你的事我什么時候沒答應了?趕緊起來說話?!?p> 錦榮半天還是不好開口,只好又叫了秋紋進來將那日游園之事一五一十講給她聽。
原來錦榮一直在學習生辰大典的禮儀,那日趁著皇上宴請使者百官,皇后與母妃無暇顧及,實在太悶便與秋寧去后邊的園子走走。
誰想到這山上蟲蟻頗多,下人們守園難免有所遺漏,一個不小心竟在水塘遇著兩條蛇。她們當時嚇得就是亂跑,竟亂入一片雜林灌木中不得方向。兩人等待良久仍是不見人影,便自己揣摩著前行,可愈走愈深,樹木愈是茂盛,隱隱竟有狼蟲虎豸慘叫悲鳴之音。
當時兩人叫天難應叫地不靈,正欲哭無淚間,一位打獵的男子發(fā)現(xiàn)了她們。這位男子知道她們身份并未驚訝,而是原路將人帶回來,還跟他們發(fā)誓,絕不向外人提起,而后便告辭離去。后來她們才發(fā)現(xiàn)那是獵場,當天許多王公貴族與世家子弟在那里練習騎射。
未央更是高興:“那可好了,還是位青年才俊。姐姐,這下你可放心啦。”
“可是……”錦榮遲疑道:“他……他只是一位世子客卿,怕是沒資格也不會參加狩獵之事。再說,我……我不知他心里是否……怕的是我一廂情愿……”
未央托著腦袋想了想,小聲道:“這些倒好說……可靜妃娘娘會同意么?”
錦榮一怔,抿抿嘴異常堅定道:“或許錦靈說的也是不錯??墒茄雰?,我雖是女兒身,卻也不愿做任何人的傀儡!哪怕是母妃。這些年我小心翼翼不敢違拗她絲毫,可這事怕是難如她愿!既然說到這份上,也不怕你笑話,婚姻大事一輩子,我……我想自個兒決定一回?!?p> 雖已進入七月,可午后仍是悶熱難耐。達官權貴與大國使者早早上了紫蔚山,江湖中人與權位底的,還在京城各大小客棧。明日便是狩獵大典,仍有不少人進城,弄得城里倒似沒走人般,還更加熱鬧紛擾。
凌陽路上的“會客樓”是凌都最大的酒樓,面臨凌陽大道近邊風景一覽無遺,背后是凌國最具盛名的明川河,河上有天下聞名的“玉帶橋”,游人如織。遠處可見秀氣巍峨的紫蔚山,頂端云霧繚繞,實是讓人心曠神怡。而會客樓的一道“飛天醉魚”更是成為凌國皇室宴飲御食,相傳錦寧公主非此而不食魚。所以,不管文人雅士還是江湖豪杰,會客樓總是眾人心中桃花源。
正如現(xiàn)在般,許多鴻儒文雅之士高樓談笑,品茗賞畫,江湖豪杰底樓大碗飲酒,會場切磋武藝,還有些慕名而來的富商,帶著家眷包席擺宴,順便請一兩臺戲助興,實在是天上人間樂不思蜀。
“真不愧是凌國獨道的風景!”一位藏色錦衣男子看看四周贊嘆道:“這般存在,若非是在這位不拘一格的帝王之下,哪里能放得如此異彩?”又向上座那位玄衣男子笑道:“王爺博學通古,風雅難得,這里可入得您眼?”
那玄衣男子正是烏拉爾國三大野王之首穆特默罕之子穆特哈爾,只聽他朗聲笑道:“匡兄真是寒摻于在下了。在下雖是一位白衣皇子,可畢竟烏拉爾是游牧為主,金戈戰(zhàn)馬還好,說到博學通古,誰及得上凌國鴻學大儒?”說著向樓下幾位文豪抱抱拳,那幾位聽這位謙遜有禮的烏拉爾國皇子抬舉,自是滿意,也拱手還禮,不再露不屑之意。
“至于風雅,”他端起酒笑道:“實在不敢于二位前獻丑,請?!?p> 萬匡會心一笑:“您對中原規(guī)矩道清楚的很?!币捕司频溃骸罢垼 毕蛞慌圆谎圆徽Z的短衣男子:“孟兄?”
三人一齊喝干。
穆特哈爾微微欠首道:“萬兄,令尊的茶絲棉糖是所有商人中最好的,你我做生意也有幾年。此次來凌本王重任在身,還望您與令尊多多相助才是!”
萬匡知他近日網(wǎng)羅人才,希望狩獵當天可助他一臂之力聯(lián)姻皇室,于是自顧自飲了一杯,苦笑道:“不瞞王爺您說,家父此番亦是花了不少心血,也盼著萬某能的此榮幸覓得佳人。萬某雖無心意與眾豪相爭,卻不敢當面違背父命。王爺請諒解。”
那王爺頓時有點不高興,可還是不愿立刻發(fā)作,只嘆一口氣道:“這凌國公主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讓天下人趨之若鶩?以往帝王莫不是以聯(lián)姻求得兩國永久太平,可這位皇帝著實奇怪,守著幾位公主十多年,硬可與他國兵戎相見,血流成河。本王聽說你們凌國人至今也沒有取得一位公主?”
萬匡并沒有生氣,反倒點點頭,戲謔道:“王爺這話倒不錯,凌國的公主不是誰都可以娶得?!?p> 那王爺自是聽出話中不快之意,趕緊笑著圓場:“萬公子莫怪,本王此次帶使命而來,眼看城中這般多高手,難免心急。您或許不知道,剛來不到兩天,本王的侍衛(wèi)便被在街上打傷,敏特也被挾持了去。如此藏龍臥虎之地,實是難以想象,故而請了這些戈壁高手坐鎮(zhèn)。”說著指指他身后一排五大三粗的“柱子”。
“什么?”萬匡吃驚道:“敏特公主的‘銀絲軟鞭’堪稱‘魔鬼舌頭’,怎么會被常人擄走?”
“唉!這事兒說來話長,”穆特哈爾嘆道,又看看旁邊一言不發(fā),氣定神閑喝酒的短衣男子,道“這位是?”
那男子一抬頭,流光如劍冷如鐵,可轉(zhuǎn)眼間俊毅的臉上滿是溫文爾雅的笑容,不見絲毫凌厲。穆特哈爾不禁愕然。
就在這時,一陣敲鑼打鼓馬蹄聲擾亂眾人思緒。街上甚是喧嘩,滿耳的歡呼聲,會客樓里的人都涌向窗口、門口。那王爺趕緊示意一人去看看情況。那大漢直接由四樓跳下去,青石地上立刻兩個寸深的腳印,所有人聽到聲響一陣驚愕,可那人神色如常走去門口。
“這陣勢,到底是宮里哪位貴人?”有人小聲道:“會客樓里從不許使儀仗隊的。”
就在此時,外面落了十多個軟轎,幾位衣著華貴的公公大步進來,俯著身子分立兩邊,一條大紅毯子從他們腳邊開始一直蔓延到凌陽街盡頭。又有四輛華貴的馬車,分別由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拉著到達,馬車上下來二十位一色宮裝的少女,她們粉面桃腮,目不斜視,神情嚴肅,端著金色托盤,俏生生地站著。
這時那個打聽的壯漢從后門回來向主子耳語幾句。穆特哈爾來不及回神就有一宮娥尖聲道:“凌國長公主錦寧公主到,眾人跪迎——”語罷,所有兵士宮人宮娥轉(zhuǎn)身伏地跪拜,眾人見了,來不及驚訝,趕緊隨他們跪倒。萬匡一愣,還是與孟簫楓跪在一邊,僅留穆特哈爾與他那幾位異于常人的侍從突兀站著。
“王爺,入鄉(xiāng)隨俗!”孟簫楓冷冷提醒。
穆特哈爾反應過來,雖然不悅,還是深深彎下腰去,那些“柱子”亦然。
一陣悠揚的樂音乍然響起,在這七月的火爐中宛如一股清風,風中夾著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一隊二八年華的白衣少女,梳著高高的驚鵠髻,手持各色樂器緩緩前行。她們后邊是十多位輕衣薄紗的粉裝少女,梳著清一色靈虛髻,玉臂掛花籃,素手拋香瓣,含笑款款而來。突聞一聲:“公主到——”
清脆的鈴鐺聲隨著馬蹄響起,八匹白色駿馬拉著一輛華貴精致,氣勢逼人的大馬車悠悠而來。車身是深紅的紫檀木,車頭上是黑漆漆的沉香木,車上三位艷麗莊重的女子手持紅頭韁繩,穩(wěn)穩(wěn)駕著馬車,車頭上,兩個金色鈴鐺隨步輕輕揺響。
馬住車定人靜,一股異香幽幽散入風中,讓人心境如水,驟然生涼。
“跪請長公主臨駕。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車門輕起,轎凳已落,鵝黃的緞鞋放在厚重的香花紅毯上。
一聲淺淺的舒氣,嬌美童稚的柔音笑鈴般響起:“平身?!?p> 立刻有宮人尖聲道:“起!”
“謝公主。”
等所有人暈暈乎乎站定,這才大吃一驚。本以為傳聞中老成持重、華衣步搖、刻板嚴肅的錦寧長公主,卻不想是位如此幼小明媚的女孩:薄薄一層輕紗內(nèi),淡黃素紗衣輕若飄柳,貴氣卻絲毫沒有沉重累贅之感,與那繁重莊嚴的轎攆顯得格格不入,白色緞鞋刺繡精美,在不足三寸的小腳上精致可愛。隱隱的身形嬌小而好動,仿佛在期盼著什么,不時向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