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中毒
未央帶著她兩個宮女一路飛跑,在一處亭榭外撞上了另一個行事匆匆的人。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蹦侨艘娛俏囱雵樀镁褪强垲^,未央本是生氣的,可定睛一看卻發(fā)現(xiàn)是紫竹林苑的管家王順。
這人未央印象頗差,可看他神色焦急,忍不住問:
“這么晚了還去鳳棲宮,是二皇兄醒了么?”
“回公主,王爺是醒了,但小世子突發(fā)熱疾,太醫(yī)們束手無策,在下特來稟告娘娘。”
“小世子發(fā)熱疾?今兒午后還精神著呢,怎么會?”未央吃驚道:“再說王御醫(yī)不在你們那兒么?他也沒法子么?”
“稟公主,因著太醫(yī)的一個徒弟犯病,王御醫(yī)已帶人連夜下山趕回了冠醫(yī)居,而今在下已派人去請,少則一個時辰,王妃與王爺擔心世子挺不過那時……”
“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徒弟犯?。 蔽囱氚櫭嫉溃骸霸谏缴锨撇缓妹?,非得下山?”
“王御醫(yī)說他來時匆急,忘了一味藥材,更何況這里條件有限……”
“行了行了,快去吧?!蔽囱胍步辜钡溃骸拔胰シA告父皇,凝香凝煙你們找?guī)У乃巵?,萬一用的上呢!”
凝香凝煙趕緊稱是,王順也匆匆退去。
去了清華殿眾臣還未退去,不過未央可等不及,非叫趙全通報了凌墨堯。結(jié)果凌墨堯說正在議事,顧不得去,還不許她去,只叫人傳了御醫(yī)。
未央氣呼呼的徑直走上殿去,不顧大臣們驚異的眼神,親自稟報,還非要凌墨堯與他同去。凌墨堯怕她大殿上耍賴失態(tài),只好叫眾人先回去,陪她去紫竹林苑走一趟。
凌皇到時紫竹林苑已亂成一團,家丁跑來跑去,御醫(yī)們一個個愁眉苦臉。房內(nèi)凌玉炔喝罵著、咳嗽著,女眷則在窗下嗚咽。
“皇上、錦寧公主嫁到~~~~~”趙全尖利的聲音劃破了喧囂,眾人立刻安靜下來,凌玉炔與王妃披頭散發(fā)匆匆出來接駕。
“瞧你什么樣子!”凌墨堯看著衣冠不整的凌玉炔,冷冷呵斥道。而后一言不發(fā)向房中走去。
未央不滿道:“父皇,二哥哥還有傷在身呢!”
“你閉嘴!”凌墨堯竟沖她喝道。未央愣了愣,小嘴一撇委屈的就要發(fā)作,可被凌墨堯捏了捏手,立刻忍住了,可還是氣哼哼甩掉他的手。
凌墨堯頓了頓沒理她,徑直走向房中。
凌玉炔咬咬唇,頭垂得更低了。立刻有家奴不聲不響上來幫他束發(fā)打理。
凌涵宇躺在榻上,渾身燙的發(fā)紅,小臉兒如滴血般,眼睛里更是沒有絲毫神采??吹搅枘珗蚺c未央?yún)s話也說不出,只在眼圈里噙著淚珠打轉(zhuǎn)。周邊都是各色的藥水,酒味甚濃,想是已經(jīng)拿藥酒擦過身子了。
“皇上,小世子怕是惹了暑毒,您與公主萬不可靠近那!”一位太醫(yī)見他們至床前,趕緊攔住。
凌墨堯微微皺眉,將未央推后邊去:“你在那里看著!”
嶺南王與王妃趕緊上前陪伴。
“怎么回事?為何燒成這樣?”凌墨堯回頭望著他們:“聽未央說今日午后尚精神著?”
“回父皇?!绷栌袢补虻溃骸笆莾撼紱]用,受了傷便叫全府上下憂心,以至疏忽宇兒,釀此禍事,請父皇責罰!”
“不,皇上,是臣妾的錯?!睅X南王妃哭得眼睛高腫,撲通一聲跪下哽咽道:“是臣妾照顧王爺世子不周,您別罰王爺,罰臣妾吧……嗚嗚嗚……世子今天若有什么事,臣妾也不活了,只隨他去了……”
凌墨堯沒理他們,向一旁的柳太醫(yī)看去,柳太醫(yī)趕緊上來稟報病況,未央趁機溜回去瞧凌涵宇。
“住手!”凌墨堯沒想到她徑自去觸碰病人,頓時大怒厲聲喝道:“快離開,讓太醫(yī)瞧!”見她不聽二話不說就拉人。
未央抓了凌擎宇滾燙的手診脈,向拉她的凌墨堯央求道:“父皇,女兒當年跟著王御醫(yī)也是學了兩年的,瞧瞧也不妨事……”說著又掙開他去翻眼睛,捏了臉頰看舌頭,還湊上去聞了聞他的嘴巴,頗是意外看著虛弱無力的凌擎宇。
凌墨堯沉著一張臉在旁邊拉也不是說也不是,柳太醫(yī)趕緊打圓場:“公主,那邊有藥酒,先去凈手……”而后立刻有人拿了面巾來。
“柳太醫(yī),你們診的如何?”未央洗了手,撥開侍女要給她戴面巾的手向柳施言問道:“這熱毒因何而生?”
“回公主的話,”柳施言不敢怠慢:“在下與同僚經(jīng)數(shù)遍確診,發(fā)覺這暑毒來勢兇猛,乍然而生,非是正常而起?!?p> “這是什么意思?”凌墨堯瞇起了眼睛。
“回……回皇上?!绷┭杂悬c為難:“在下也不敢斷言,只是……”
“柳太醫(yī)但說無妨?!蔽囱胛⑽⑻崧暎骸拔囱肽芸闯鰜淼模氡馗魑挥t(yī)早已清楚,不必有所顧忌!”
“這……”
“怎么,你吞吞吐吐是什么意思?”凌墨堯冷冷道。
“回皇上,微……微臣與諸位太醫(yī)懷疑,有……有人給小世子服了‘發(fā)熱散’……”
“什么?”凌玉炔與凌墨堯同時驚呼道,嶺南王妃差點暈死過去,未央趕緊過去按了她脖子上一處穴位。
“這怎么回事?”凌墨堯怒火中燒:“誰干的?!”
下人們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說話。凌玉炔大步過去提了一人狠狠扔地上,目眥盡裂:“說!誰干的?”
就在這時,皇后江映月也匆匆而來,后面王景止背著衣袋跌跌撞撞直喘粗氣。
凌擎宇的燒終于是退了,也累的昏睡過去。王妃在一邊給他擦身子,不住地抹眼淚。外殿,眾人都屏息凝視不敢說話,只有王景止不住氣哼哼的念叨:“……一群太醫(yī),連個發(fā)熱散都治不得?大半夜催命似的,拉了人就來,當我什么呢!哼哼……簡直喪心病狂,孩子這麼小,竟給喂如此多藥……”
太醫(yī)們一個個俯首不敢應答,江映月雖是生氣他的無禮,見凌墨堯默不作聲也只好忍了,不過目光落在了未央身上。未央心情頗是低落,本不愿理她,可世子中毒駭人聽聞,看這情況,今夜必是又不平靜了。想了想,她伏在凌墨堯耳邊低語幾句。凌墨堯看她星眸低垂,愁緒滿懷,與方才判若兩人,想說什么終究沒有開口,只輕輕點點頭。未央得了旨,趕緊將王景止拉走。
他們一走凌墨堯的聲音冷冷響起:“查!給朕查!”
“……哎呦哎呦,你拉我干什么?氣都斷了,還拉……”王景止不滿地甩開未央,瞪眼道:“小未央!老夫可告訴你,在拉就翻臉了!”
未央冷笑道:“你翻吧,早知就讓你砍了腦袋算了,白費我心思!”
王景止一怔,立刻笑道:“你怕老頭子得罪他們?放心吧,他們才不敢得罪我呢!我可是……”
“你可是救過先皇又救過我父皇,還將我好好兒接到世上來的妙手神醫(yī)王景止!”未央不耐煩道:“全天下都不敢動你分毫,行了?”
“嘿嘿……”王景止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發(fā):“也倒不至于……”
“哼!”未央沒理他,自顧自登上一處石亭,王景止猶豫了會兒,也隨她上去了。
“小未央,這可不像你啊?!蓖蹙爸箍此茸跈跅U上,心情仿佛很是低落,十分驚訝道:“怎么了?最近又有人欺負你了?還是又被小皇上教訓了?”
“哼,你家小皇上才沒那個空兒理我呢!”未央白了他一眼:“再誰還敢欺負我……”
“這倒是。”王景止認真地點點頭:“那我就猜不著啦?!?p> 未央將腦袋靠在膝蓋上,心情頗是低落。王景止又是耍寶又是做鬼臉想逗她,還故意說她壞話,未央埋著臉就是不理。
王景止見狀嘆口氣,也站在一旁,望著下邊婆娑的樹影不語。良久才聽他幽幽道:“這便是宮里,小未央,你得學會了習慣?!?p> 未央一怔,意外道:“你這什么意思?”
“你已懂事,皇上不能總是護著你,有些東西,還是早早知道為妙。”
未央聽他說的莫名其妙,又這般正經(jīng),方想著打趣,卻對上一雙充滿著滄桑,卻異常明亮,仿佛洞察秋毫的眼睛。
不知為什么,一股無名的怒火從心間涌起,未央騰地站起來,二話不說抬腳就走。王景止看她決絕的背影,沉重地嘆口氣。
不一會兒,又一陣噔噔噔的腳步,一回頭,她已在不遠處站定,美麗的眸子在月色中閃著星光,薄薄的唇倔強而隱忍,被細糯的牙齒緊扣。
風吹過樹稍,葉子梭梭作響,偶然間的兩聲鴉啼,宛如夢囈。王景止的耳邊久久回蕩年輕稚嫩卻滿是悲戚的聲音:
“神醫(yī)爺爺,人家都說‘玉樓天半起笙歌,風送宮嬪笑語和’。為何我們這里卻是笑里藏刀?”
“因為不藏著刀子,便會被刀子所傷?!?p> “為什么?”
“小未央,因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高者一言,可伏尸百萬、流血千里,亦可免死得生,成萬世之名……這便是宮里,不說朝堂之上的波譎云詭,便是后宮也暗潮涌動,譬如昨夜刺客、譬如今日嶺南王世子中毒……”
“……”
未央回到議事大廳,兇手已被揪了出來,對自己所為供認不諱。為了不引起注意,她悄悄半躲在一根柱子后,想看看兇手什么樣。
未央認得她,白日紫竹林就是她通報自己凌玉瑯有難,假傳圣意。
她看未央瞧她,趕緊垂下腦袋。未央心里早有準備,可看到一瞬間仍是難以置信,心中悲憤,只好勉強撇過頭去不理。
她說自己是王奇扇府中之人,為主報仇雪恨,死亦何懼。
凌玉炔惱羞成怒,欲親手除之而后快,被凌墨堯阻止。
“使這般惡毒卑劣手段,意圖謀害皇孫,萬死亦不足惜?!绷枘珗蛲赖穆曇舨蝗萁z毫抗拒:“拖下去,明日午時,行車裂之刑!”
所有人震懾不敢言話,凌玉炔似乎微怔,立時掩飾過去,卻被無意抬首的未央盡收眼底。而那位婢女,不哭亦不求饒,只是微微愕然,又有意無意看一眼平靜的凌玉炔,緊緊閉上了眼睛。就在侍衛(wèi)拉她下去時,她突然睜眼,深深的望一眼驚恐的未央,卻有如釋重負之感。
回去后未央不愿說一句話,任誰問也不搭理,凝香她們只好安排她歇息。又歉意送走等在這里,欲尋今日鳳棲宮皇后生氣緣由的錦榮。
凌墨堯來過一次。聽聞情況沉默了良久,最后只囑咐她們好生伺候,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