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霜溪冷

　　沅芷兮用盡力氣，才能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裝飾大氣華美的臥房，外面半掩著的門外，似乎還有個小廳。

　　這是哪里？

　　沅芷兮大惑不解，之前就記得夜里還在蘇軾懷里，然后可能是體力不支暈過去了，可這里明顯不是同來客棧??！

　　摸了摸身上，沒有什么異樣。她吐了口氣，就要準(zhǔn)備下床。

　　就是這樣動作，鬧出了有些聲響，外面有個小巧玲瓏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

　　“哎呀，我的沅小姐你行行好，你傷還沒好，不能下床！”這小妮子的語氣倒是堅定無比。

　　沅芷兮倒也不跟她硬來，把腳往床上盤了回去，好笑地看著她，詢問道：“你是誰啊，怎么知道我的，這里又是哪里？”

　　“這里是春香閣啊，我家主人曾公子住的地方?！彼R上感覺到不對，接著說：“哦，你不要誤會，曾公子沒住這套房間，他住在隔壁那套間。”

　　原來是他啊，沅芷兮心下基本了然，不說話，只是歪著頭，抱著膝蓋看著她。

　　這小妮子一敲自己腦袋，“你瞧我這爛記性，忘了回小姐的話，我叫秋雁，你叫我小秋或者小雁都好。昨晚是蘇公子把你抱到這，交代曾公子，而且非要聽到曾公子吩咐好我，他才不舍地離去的。”

　　“秋雁。”沅芷兮溫和地看著她，她跟自己年紀(jì)相仿，自己覺得叫人家名字來得妥當(dāng)。

　　只是這么句稱呼，還沒說后面的話呢，沅芷兮就發(fā)現(xiàn)秋雁已經(jīng)感動到不行。

　　這小妮子，心腸太柔軟了。

　　“我要謝謝你幫忙呢，在我這里不必輕易自責(zé)，你我就像朋友一樣相處就好?，F(xiàn)在幾點(diǎn)了？”沅芷兮習(xí)慣性開口，發(fā)現(xiàn)對方有點(diǎn)楞，才反應(yīng)過來，是自己還沒完全融入這個時代的講話呢，“我是說現(xiàn)在幾時了？”

　　其實(shí)秋雁也明白沅小姐的意思，只是沒想到沅小姐說話也會這么平易近人的，她連忙回道：“現(xiàn)在都快正午了?！?p>　　“啊？那你豈不是照顧我快一整天了？累了吧，沒事你也去休息吧。我自己出去走走。”沅芷兮是個躺不住的人，身上傷是沒好利索，不過要她一直躺著真不如殺了她。

　　“小姐你還是躺著吧，不必心疼我，再說我也還沒照顧你一天吶？昨夜蘇公子給你換完繃帶，你昏迷著還給你一口口喂藥，一直忙到快天亮了才走的?！鼻镅憧刹桓矣邪朦c(diǎn)虛言，她沒有做的，一點(diǎn)不敢居功。

　　沅芷兮聽了，只覺得心滿滿地都是默默的愛意，這只能是默默才會做出的事情，只有默默才不會去注意這個時代的男女之防，因為他們本來就是肌膚相親的戀人啊！

　　正在這有些僵持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

　　秋雁回頭一望，倒是忽然掩口一笑。

　　“打死你個小妮子，剛才還說我不能下床，現(xiàn)在還笑得出來?！便滠瀑猱?dāng)然只是跟她開玩笑，不過覺得秋雁這笑還真是好像有內(nèi)涵。

　　秋雁腳下還是沒動作。

　　倒是沅芷兮覺得有些奇怪了，“我都聽出來是你家公子的敲門聲了，你怎么不去開門？”

　　秋雁更是訝異了，“你們倆還真是的，不過相識沒多久，你就對曾公子那么熟稔，曾公子更是對你……”

　　“對我怎么？”沅芷兮撇了撇嘴，作勢要掌嘴，“你這丫頭倒是嘴碎，敢背后說你家曾公子?！?p>　　秋雁嘻嘻笑著跳開，一副“你打不著我”的樣子，眼中似有神采，快步過去開了門。

　　“你感覺好點(diǎn)了嗎？”曾鞏就是聽見沅芷兮的聲音，知道她已經(jīng)醒轉(zhuǎn)了，連忙邊差人去告訴蘇軾，一邊就往這邊過來，“不要下床多動，等下就有這邊小二送吃的來，秋雁，你要伺候好沅小姐?！?p>　　“是。”秋雁早就已經(jīng)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一邊，看曾鞏沒再吩咐她，更是慢慢地面對著曾鞏往后退到房間一角。

　　曾鞏側(cè)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看秋雁的位置，知道不方便叫秋雁出去，畢竟那樣孤男寡女的，會容易遭人閑話，他當(dāng)然不怕，是為著沅芷兮考慮。

　　不過已經(jīng)隔著這些距離，再加上小聲些的話，應(yīng)該不會被秋雁聽去吧？他覺得爹派給他的這個女仆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八卦心重了點(diǎn)，加上口風(fēng)不夠緊。

　　沅芷兮看曾鞏四下觀望的樣子，知道他有話跟她說，而她也等著他來跟她解釋一些事，當(dāng)下先默不作聲，看他講什么。

　　曾鞏忽的一笑，嘆道：“沅小姐，我不知道你身世來歷為何，不過你的手段真是高，一下子就抓住了蘇軾的心，還把我兄弟的未婚妻趕跑了——”

　　沅芷兮正要開口，他伸手?jǐn)r在面前，“不急，我想說的是，你趕得好。我早就看云裳不爽了，只是我兄弟他們一直沒下這個決定而已，還是你出現(xiàn)了以后局面來得干脆?！?p>　　“我可以說話了吧？”沅芷兮怪笑地盯著曾鞏。

　　曾鞏訕訕笑了笑，“當(dāng)然可以，你想說啥就說?！?p>　　沅芷兮悠悠道：“你說我手段，你把話說明白了，我什么手段來著？還有，為什么蘇軾跟你進(jìn)大相國寺了以后出事，你的侍衛(wèi)又不早不晚剛好在蘇軾遇到危險后才動手？”

　　她心里可沒有鬼，不管她做什么，她都是為了默默，眼下在他們看來也就是為了蘇軾。

　　沅芷兮故意沒點(diǎn)出關(guān)鍵的一兩句話，她就是要觀察曾鞏聽了后是什么反應(yīng)。

　　只要不是戲骨到了骨灰級的水平，她相信總能抓到對方的破綻的。

　　曾鞏正色道：“沅小姐這話是什么意思？是懷疑我要暗害蘇軾嗎？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跟蘇軾雖不敢說是過命之交，但萬萬不會去害他。昨晚在大相國寺為什么有人要暗害他，我也很撓頭，蘇軾除了愛出點(diǎn)詩文風(fēng)頭，平時和氣待人，應(yīng)該沒有結(jié)仇，所以我想可能對方本意是想害我，意圖從蘇軾那打開缺口吸引注意?！?p>　　沅芷兮在心里默默評估他這番話的可信度。

　　曾鞏接著補(bǔ)充道：“我想沅小姐你也是有眼力的人，應(yīng)該看出對方準(zhǔn)備多時，所以我的侍衛(wèi)已經(jīng)盡全力出手，將對方殺退，只是沒護(hù)得你們周全，我也很抱歉。此事很可能是因我而起，卻讓你受傷，讓蘇軾他們受驚?！?p>　　沅芷兮知道這會兒要“訊問”對方，不好一直盯著主要點(diǎn)，故意蕩開一句道：“你都有這么多侍衛(wèi)，武藝也算高強(qiáng)，怎么還要請我當(dāng)保鏢，真的只是因為蘇軾的說請？”

　　“要我說實(shí)話？”曾鞏沒好氣地指了指秋雁，“我相信那些男侍衛(wèi)保護(hù)我是沒問題，但是這個小丫鬟是我爸派給我的，我總得找個人保護(hù)她呀，你看我爹多不靠譜，明擺著不放心我這邊，就把丫鬟不當(dāng)人看了？”

　　沅芷兮嘖嘖笑道：“哎喲喂，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對丫鬟照拂周到的多情公子——還是那丫鬟喜歡你得緊，你絕情就找個電燈泡，好避免跟她獨(dú)處啊？”

　　“咳咳咳……”秋雁到這會兒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好像在談她，聽不下去了，順便也想提醒下沅小姐。

　　果然不出秋雁的所料，聽了沅芷兮的話，曾鞏的眼神迅速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