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終于來了。
眾人避開朱由檢犀利眼神,從大門兩邊魚貫而入。
“元旦朝賀開始!”
內(nèi)閣首輔陳演率先上前,拖著鼻音叫道:
“陛下英明神武,大明國運隆昌!”
朱由檢抬起眼皮,看了看陳演,示意他退下。
六部官員陸續(xù)上前,說了些差不多的話。
炭火燃燒正旺,大殿內(nèi)溫暖如春,站在后排的京官打著哈欠,交流著昨夜怡紅院頭牌的滋味。
就在大家例行公事準備回家睡覺時,只聽“嘭”一聲響,朱由檢拍案而起。
“趙楚銳何在!”
群臣懶洋洋抬頭望向上方,從去年年底開始,皇上早朝只是說闖逆猖獗,商討新任五省總督人選,除此之外,在無別事,不知今日為何如此。
一個身穿紫色蟒袍的胖子上前朝崇禎磕頭跪拜。
“臣趙楚銳,叩·····,”
朱由檢伸手打斷:
“朕決意恢復內(nèi)操,五百鳳陽守陵軍士調(diào)回京師,著手去辦!”
趙楚銳吞吞吐吐:“皇上,這····”
內(nèi)操與禮部本無關系,屬皇宮內(nèi)務,募兵是兵部的事,要經(jīng)過兵部商議,皇上復議,方可完成。
“皇上,臣禮部的官,怎敢染指兵部事務,再說·····”
眾人隱約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一些大臣開始竊竊私語。
“管不了兵部的事,那就說說你禮部的事!元旦朝賀,遲到半個時辰,按大明律,該當何罪?!”
朱由檢拔出魯格爾左輪,開始裝填子彈。
“這是你第二十二次遲到吧!”
《大明律》規(guī)定,大臣遲到一次鞭笞二十板,滿五次一百大板。
嘉靖、萬歷、天啟皇帝基本不怎么上朝,不存在什么官員遲到的問題。
不過現(xiàn)在朱由檢來了,事情就不一樣了。
“臣家中八十歲老母,中風癱瘓,臣在家中照料,昨夜子時才睡,今日起來晚了,”
“朕問你,朝會遲到二十二次,該當何罪!”
朱由檢拍案而起。
“臣有罪,有·····當罰一百大板······”
大殿之上,落針可聞。
朱由檢拔出魯格爾手槍,和顏悅色道:
“趙大人不辭辛苦,躬奉老母,朕甚為感動,”
“本朝以孝治天下,你有老母要贍養(yǎng),朕卻沒有,嗚呼哀哉!”
“爾有母遺,而我獨無,鄭莊公與朕戚戚焉?!?p> 鄭伯克段于鄢的典故大家耳熟能詳,莊公是春秋時代的孝子,皇上欣賞孝子,禮部侍郎面色稍解,回頭望向陳演,閣老面露贊許之色。
朱由檢忽然感覺手臂像被火燒一般,他抬頭望向滿臉油膩的趙楚銳,殺心頓起。
“本朝以孝治天下,錦衣衛(wèi)上報,你母親病逝不過三月,是為不忠,此時你當在家丁憂,卻在此口出狂言,說你老母在世,是為不孝,不忠不孝之人,當去死!·····”
“朕就特許你,親下黃泉,去侍奉老母,做個大孝子吧!“
“皇上恕罪,臣有罪,昨夜處理公務······”
“那不是理由!”
“砰!”
子彈擊中禮部侍郎天靈蓋,趙楚銳被鐵錘擊中一樣,身體向后飛去,重重倒在地上。
群臣像炸群的馬群,各人撩起朝服,狂叫奔逃。
王承恩長大嘴巴,他以為崇禎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竟來真的,莫名其妙就把一位五品侍郎殺了。
“成祖爺顯靈了!趙楚銳,欺君誤國,不忠不孝,該殺!”
王承恩跪倒在地,磕頭不止,口稱萬歲。
“皇上誅殺奸臣!殺得好!”
榜樣的作用的是巨大的,尤其是在崇禎有把槍的情況下。
倒在血泊里的禮部侍郎確定已經(jīng)死透。
“趙楚銳貪贓枉法,欺君叛國,罪該萬死!朕已派錦衣衛(wèi)抄家!誠如王公公所說,成祖爺顯靈了!就在昨夜!”
陳演臉色鐵青,雙手攥拳,趙楚銳是他的門生,是心腹的存在,現(xiàn)在就這樣莫名其妙死了。
“皇上圣明!只是便宜了趙楚銳這狗賊!應將他剝皮填草!凌遲、挖心、喂狗!”
朱由檢微微一笑,王承恩很是上道,將來要培養(yǎng)成德州電鋸殺人狂一類的人物。
朱由檢將槍口指向陳演。
“閣老,此物比三眼銃小,威力卻比鳥銃大,千步之外取人首級,不在話下!”
說著槍口抵在了陳演靈蓋上。
“嘭,腦袋就碎成豆腐腦了!”
“皇上,皇·····”
陳演雙腿癱軟,褲襠溫熱,饒是他見過大陣勢,也受不了這刺激。
群臣愕然,左輪手槍放射出死亡光芒,看得人心驚膽寒、
有明一代不乏大臣被皇帝當朝打死,稱之為文死諫。文死諫對他們來說是很光榮的事情,不過真正求死的畢竟是少數(shù),更別說像趙楚銳這樣暴尸朝堂。
“朕決意恢復中官內(nèi)操!從明日起,重新練兵!!”
周圍鴉雀無聲。
“大學士,你家老母安在?”
趙楚銳的死給眾人帶來極大震撼,大學士魏德藻聽朱由檢問話,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如何應答。
“擬旨吧!若詔令出不了京城,你就和他一樣,去地下做孝子吧!”
魏德藻癱軟在地,連連磕頭。
“兵部的,出來說話!孫白谷找到?jīng)]?”
孫白谷也就是孫傳廷,崇禎十五年戰(zhàn)死河·南,全軍覆沒,朝廷一直沒找到尸首,言官們上書說孫傳庭根本沒有死,投流賊了。
想收買人心,就不能不給孫傳庭翻案。
代行兵部尚書郭符甲上前一步。
“臣聽聞,柿園之戰(zhàn),孫傳廷被賊軍射殺,其妻投井而死,孫家一門忠烈,堪稱悲壯·····”
朱由檢拍案而起,仰天長嘯:“悲哉!為國捐軀,忠勇可嘉,朕不能不聞不問!”
“閣老,昭告天下,追加孫傳庭為太子太傅,賞百兩黃金??!”
陳演還沒緩過神來,被朱由檢嚇了一跳,吞吞吐吐:
“百兩黃金,國庫恐……”
“那不是理由!”
震耳欲聾爆響,頂梁上紛紛揚揚的塵埃木屑飄落下來,子彈不知蹤影。
澄澈的陽光穿過塵埃,灑在陳演光禿禿的頭頂。
“遼餉還有三百萬兩留置兵部,錢不夠,就從遼餉里面拿!”
朱由檢揮動手臂在空中一劃,三百萬兩遼餉就這樣被劃走了。
遼鎮(zhèn)與建奴之間那些利益關系,說不清也道不明,不過祖大壽吳三桂吳襄那些軍頭,有一個算一個,入關后都當了韃子走狗,用大明百姓的鮮血染紅自己的頂戴花翎。
“吳三桂總有辦法的,他在遼東開商鋪走私販賣海貨,老鐵不差錢!”
“告訴吳家,想要銀子,就去殺韃子!”
“皇上三思,遼鎮(zhèn)忠于朝廷,不可·········”
崇禎厲聲反駁道:
“忠于朝廷?怕是忠于銀子吧!耗費百萬,遼東非但不平,韃子還隔三差五入關來打秋風,都殺到山東了,這他·媽就是忠于朝廷?當年袁崇煥說五年平遼,最后被凌遲處死,好歹也是夸過??诘?!遼鎮(zhèn)將官連個廣東南蠻子都不如!”
“先打個白條,過兩個月再給遼餉!九邊其他軍隊,欠餉幾年的都有,遼鎮(zhèn)如何就欠不得?!”
眾人像看怪物似得打量著崇禎皇帝,很難相信這樣不要臉的話竟會從朱由檢口中說出。
要知道朱由檢平日愛惜名聲就像鸚鵡愛惜羽毛,否則最后也不會死要面子困在京師殉國了。
“吳家想要錢,就帶兵來京城找朕要吧!”
朱由檢話剛說完,皇極殿上頓時像炸鍋一樣,群臣議論紛紛。
沒想到皇上變本加厲,竟說出這樣的話,分別是破罐子破摔,眾人相互看看,陳演清了清嗓子。
“皇上,糧餉者,遼鎮(zhèn)之命脈,人一日不再食,則父子反目,軍國大事,不可兒戲······”
“遼鎮(zhèn)捍衛(wèi)京師,為京城屏障,孫傳庭秦兵覆滅,朝廷可用之兵,只此一支,遼餉不足,恐重蹈登州兵變舊事!”
“朝廷每年支付遼餉上千萬,聽說還沒出六部就被你們打了折扣,再遼東巡撫手中,又要盤剝一次,這樣層層盤剝下來,最后到士兵手上的有多少?京官每年收受吳三桂賄賂為他說話者又有多少?還有遼鎮(zhèn)與建奴的鹽鐵茶葉走私!可曾給朝廷交過一兩銀子稅?”
平地驚雷,字字誅心。群臣愕然,震驚不已。
“遼鎮(zhèn)走私貿(mào)易,東廠難入,儼然割據(jù),祖大壽在遼鎮(zhèn),商稅收入三十萬兩,土地收入八十萬兩,可曾給朝廷交過一文?!耗費國家千萬,他祖家、吳家又殺了多少韃子?。罅硕嗌倩识?!至于登州兵變?朕也不怕他們效法孔有德!呵呵,想投東虜,趁早去吧!”
“吳三桂購買名妓陳圓圓,如此豪奢,想來錢不夠用也是能理解的,諸位如此厚愛遼鎮(zhèn),不如慷慨解囊!支援一下,吳三桂必定會感恩戴德的!”
這些知識,都是前世在地攤史料上看到的,其中或許會有些水份,不過相信也不是空穴來風。
群臣都不說話。
朱由檢目光落在周奎身上,這位算命出身的皇親國戚,現(xiàn)在已是京城首富。
“遼餉不足,吳三桂過得艱難,朕是知道的,國丈可否捐獻些許家產(chǎn),幫吳總兵渡危局?”
如同一滴清水濺入了油鍋,崇禎這話引起周奎劇烈反應:
“皇上圣明!崇禎十六年籌集遼餉時,臣便已將家產(chǎn)捐獻一空,獻出白銀三千兩,家無余財;既然皇上開口,臣,臣還有老宅一座,臣這就回去把它賣了,帶一家老小露宿街頭,過幾日天便暖和了,想來不會挨凍的····”
朱由檢哈哈哈大笑起來,上前拍拍丈人肩膀:
“周愛卿是朕家人,愛卿露宿街頭,不如把朕也帶上!朕在紫禁城住久了,該給大家挪挪地了,”
周奎臉色漲紅,跪倒在地,不敢說話。
朱由檢目光投向太常寺卿吳麟征,這個身材瘦削的文官,在危難之際,史書記載,京師陷落后,吳麟征招募民間壯士兩百人為敢死隊,縋落城下,擊殺數(shù)十名順軍前鋒,士卒騰躍,三呼萬歲。
“太常寺卿!”
“臣在!臣俸祿微薄,然家中略有積蓄,獻白銀五千兩,”
朱由檢臉上露出難得的微笑,吳麟征家境貧寒,在朝廷中算是有難得的清官,將來是要重用的。
“吳愛卿還是忠心愛國的,大明不會忘記你,下朝后,朕便讓王承恩去取銀子,”
朱由檢說罷,抬頭望向其他人。
群臣紛紛表示自己家徒四壁,援助遼鎮(zhèn)實在是力不從心。
朱由檢呵呵一笑,這樣的場面他早有心理準備。
周奎演技超群,具備問鼎奧斯卡戛納柏林大獎的實力,這樣的人才,將來也是要重用的。
“今日就到這里,想死諫的,可去金水橋跳河,朕不阻擋,不過要提醒一句,這幾日水很涼哦,不想死的,明日準時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