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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諸侯一鍋烹

第九十三章 成王敗寇

天下諸侯一鍋烹 水煮江山 3352 2017-07-05 20:25:15

  天色漸漸暗下來,夕陽卻還在山梁上燃燒。

  旬日要塞透著一層昏紅而腐朽的血光,像是妖異的火蓮。

  白衣士子到達要塞時,樣子很狼狽,頭上的板冠掉了,臉上不知道在哪里磨趁了一道血痕,手上的細劍沾滿了污泥,身后的糧草只有五輛了。迎接他的是個略顯臃腫的朝歌青騎,這人不是風輕夜,不論是真的還是假的都不是,之所以這樣篤定,是因為在出云城時蒯無垢曾經在人群中遠遠的見過風輕夜一面,雖然僅僅是驚鴻一瞥,而且風輕夜也并沒有看向他。

  年輕而莽撞的三等男爵站在那人身旁,他只關心糧食。

  三等男爵皺眉道:“還有兩車呢,為何不在?”

  蒯無垢的名字叫無垢,現(xiàn)在卻是渾身污垢,然而就算如此,他仍然把腰挺得筆直,神情也是那般懶洋洋的,他微笑道:“我能活著走到旬日要塞,已經是三生有幸了,你們能得到五車糧食,也應該感謝昊天大神。畢竟,我只有一個人,一把劍,而被你們逼離要塞的人卻有成百上千?!?p>  是的,他被劫了。

  就在刑洛率著一百騎兵離去后不久,那些看上去膽怯而骯臟的老鼠們把他團團圍住了,在那一刻,綿羊變成了餓狼,麻木化成了兇狠,他們大叫著沖上來,扯開麻袋,捧著黃澄澄的粟米往嘴里塞,邊塞邊笑邊哭,仿佛餓了一千年。

  白衣蒯無垢是個仗劍走天涯的人,他周游列國時,見過不少饑餓的奴隸,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瘋狂的場景。于是,他拔出了腰上的劍,想把帶頭的那人耳朵削掉一只以示警告,結果卻被人像擰只小雞一樣擰起來。幸好,遙遠的地方突然響起了一陣號角聲,那些正準備把怒火發(fā)泄在他頭上的人聽見了號角聲,齊齊的怔住了,就像一具具石化的雕塑一樣,下一個瞬間,他們便又變回了老鼠,慌不擇路的向四下里逃竄。要不然,別說糧食還能不能保住,怕是連他自個的小命便就此交待了。

  真是一場危險的旅程。

  旬日要塞并沒有陷落,雖然它殘破的讓人心悸,放眼看去,到處都是戰(zhàn)火帶來的創(chuàng)傷,坍塌了一半的房屋,街道中遍布著碎石,搖搖欲墜的泥巴墻,被火燒得烏黑的城墻,插滿了箭的箭塔,破爛的鎧甲,滿身傷痕的士兵。

  老鼠從那坑坑洼洼的街道中竄過,一點也不怕人,一支羽箭從天而降,把它射翻在泥水潭里,一名魁梧的士兵從墻頭上跳下來,提著它的尾巴,嘴里嘀嘀咕咕:“不錯,不錯,可以煮上一鍋湯了。”

  “唉,這便是號稱永不陷落的旬日要塞么?曾幾何時它是何等的風光啊?!?p>  蒯無垢語重心長的感嘆著,此刻,他騎著一匹跛腳馬,跟隨在那個肥胖的人身后,三等男爵騎著高頭大馬走在他的身旁,一臉的陰沉。至于他那匹雪白漂亮的白馬去了哪里?很不幸,它被一名看上去很強壯的逃難者搶走了,時至如今,他還記得那人冷笑著的臉。

  天之道,盜亦有道啊,他們只拿走了我的馬,卻沒有取走我的腦袋,我是否應該感謝他們?

  蒯無垢悶悶的想著。

  沿著積滿臟水的街道走向軍營,一路上,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士兵們都對他們行著默而無聲的注目禮,不過,蒯無垢卻知道,這些士兵是在向他身后的糧車致敬,他們的目光是如此的饑餓,與那些盜亦有道的強盜沒什么兩樣。

  狹長而破敗的街道里飄著令人作嘔的味道,像是陳積了千萬年的陰冷雨水,突然暴露在了烈日之下所散發(fā)出來的霉爛味。蒯無垢沒有捂住鼻子,因為捂住了也沒用,滿城都是這種味道,離軍營越近,這種味道越濃,熏得人頭暈眼花。

  這是,死亡的味道。

  蒯無垢皺了皺眉,嘴巴上的小胡子往上翹起來,濃密的胡子把鼻孔擋住了些許,臭味不是那么濃了。他正想笑一笑,卻轉眼看見了城墻上那些飄來蕩去的頭顱,一排又一排的頭顱像是南楚的葫蘆瓜一樣,只不過,它們并不是生長在瓜藤上,或是人的脖子上,而是被插在戟尖上。他的眼神極好,甚至看見戟桿上,那些干涸的、烏紫色的血條引來了一群群嗡嗡亂叫的蒼蠅。

  把目光放得更遠,那里是要塞的另一面,黑壓壓的禿鷲像是翻滾不休的云層。

  這哪是人間啊,簡直就是地獄。

  主導這場戰(zhàn)爭是什么的樣人?

  怎可如此殘暴?

  不知不覺中,蒯無垢緊緊的抿起了嘴,因為抿著嘴,小胡子便垂了下來,臭味又開始往心里鉆,往神魂里透,他感覺到無比沉悶的壓抑,可是越壓抑,他的眼睛越亮,神情也愈發(fā)堅定。

  軍營里很吵,遠遠的傳來叫罵聲。

  然而,細細一看,來來往往的士兵們俱是沉默無聲,他們走路很沉,一落一個坑,目光很沉,就像萬年不竭的死水,便連手里牽著的馬都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

  那叫罵聲是從何而來?

  “敵人?!?p>  那個略顯肥胖的,披著青綠色大氅的,看上去像是個將軍的人替蒯無垢解了疑惑。這人有著一張平凡而普通的臉,若不是那斑駁的鐵甲與臉上那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就像是一個樸實的老農。他的眼睛是灰色的,或許是因為太過疲憊,眼眶深深內陷,眼球上密布著血絲,但是他的眼神依舊堅毅生冷,與他腰上的劍一模一樣。

  “走吧,我?guī)闳タ匆豢础!蹦侨苏f道。

  三等男爵押著糧車向軍營深處行去,跛腳馬帶著蒯無垢,跟在那人的身后反向而行。

  一路沉默。

  軍營的左面,這里沒有帳蓬,只有一面隨風飄揚的五爪金龍大旗,以及那些石頭與木頭倉促壘就的牢籠,就算是牢籠也并不多見,稀稀拉拉的十幾間,大片大片的人蹲在地上,手與腳都綁著粗黑的繩索,披甲執(zhí)銳的士兵警惕的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弓箭手們站在高臺上,居高臨下的引著弓,保持著戒備。

  濃烈的臭味撲鼻而來,透過士兵群向里面看去,蒯無垢又看見了亂烘烘的蒼蠅,它們在那群人中起伏,跳著死亡的舞蹈,每當這時,便有三五名士兵提著劍、架著戟走到蒼蠅聚焦的地方,從那里抬出一具將死,或者已死的尸體出來。

  士兵們從蒯無垢的身旁走過,被抬著的人已經死了,臉腫的像烏紫色的豬肝。

  “風輕夜,樂羋,樂凝,鬼車,你們通通不得好死!”

  突兀的叫罵聲便在這時響起。

  那略胖的人接過身旁士兵手中的弓,引弦搭箭,瞄也不瞄一下的把箭射在了某個牢籠的木柱上,箭尾不住的顫動,那聲音嘎然而止。蹲在地上的人群有了一絲騷動,他們抬起頭來,看向放箭的人以及站在那人身旁的蒯無垢。

  蒯無垢也在看那人。

  那人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把箭還給士兵,提馬向那些牢籠走去。

  穿過人群,那一張張臉,慘白、白的泛青,那一雙雙眼,麻木而茫然,像是沒有靈魂的肉蟲。蒯無垢心中一下一下的抽動,嘴巴抿得更緊。

  “你所看見的,是被鐵蹄輾碎了膽的人,在此之前,若是你站在他們之中,只會有一個下場,那便是被砍掉腦袋,他們可不會管你是誰?!蹦侨蓑T著馬,劍袋上的劍拍打著馬腹。

  蒯無垢沒有說話。

  那人回過頭來,裂著嘴巴冷冷一笑,當走過一所牢籠時,他指著籠中的人:“此人手底有八條人命,但卻無一人是戰(zhàn)士,統(tǒng)統(tǒng)都是平民與奴隸,其中有兩名三歲孩童與一名身懷六甲的孕婦,如此算來,卻是九條人命?!?p>  那人蹲在牢籠的角落里,像是在躲藏那道斜斜透到牢籠里的夕陽,地上有一灘泥水,倒映著他的臉,亂七八糟的頭發(fā)壘在他的腦門上,干枯如草,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的液體從他的頭發(fā)上滴落,把泥水中的那張臉滴爛。

  可是,蒯無垢卻分明看見,此人有著一張年輕的臉,約模十五六歲。

  來到下一所牢籠,柱頭上插著一支箭,那人拔下箭,定定的凝視著牢籠中的人,按著劍的手背上,青筋一下下的跳動,氣息如牛,又沉又悶。

  “哈哈哈,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具某別無二話。但是,老子敗得不甘,若不是那些該死的家伙臨陣脫逃,被關在籠子里的人,就是你們,你們!”籠子里的人聲嘶力竭的喊著,他有著魁梧的身形,眼睛瞎了一只,鼻子少了一半,胸口滴著血,一支斷箭從胸甲的縫隙處插了進去,他每吼一聲,傷口處便會擠出一團污血。

  此人,是個亡命之徒。

  蒯無垢向另一個牢籠看去,那里面跪坐著一人,雙手按著膝蓋,背挺得筆直,臉上的神情很平靜,身上穿著一件華麗而精美的鎧甲,盡管上面?zhèn)劾劾郏菂s干干凈凈,在他的身旁也有一灘泥水,里面投著一團碎布,細細一瞅,面料很奢華,應該是南楚的織錦。

  “他是誰?”蒯無垢指著籠中人問道。

  “鬼才知道,他們是強盜,強盜何來姓名?”

  “某,雒青獅,雒國第三十八代國君,世襲三等伯。然,某生不逢時,自幼流離,雖卑而不棄,心懷復國安邦之志。嗚呼,奈何天意弄人,吾懷全壁之意,卻無用武之地,潦倒于草莽,困頓于牢籠,徒奈何哉……”

  籠中人靜靜的說著,神情莊嚴肅穆,聲音抑揚頓挫,仿佛是在誦唱著一篇華美的祭文。

  蒯無垢得聽怔住了。

  等他念完,蒯無垢淡然道:“我要見風輕夜,風大將軍。”

  “風大將軍現(xiàn)在不能見你。”

  ………

  ——

  停電,停網,電剛來,網還沒來,我跑到親戚家來借個網,請各位原諒。無法定時更新。本來說這個月每天兩更,也食言了。請喜歡這書的書友理解。質量肯定不好,也沒檢查錯別字。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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