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顆粒細小,班恬一個不留神兒,胡麻便會重新落入碗中,班恬只能克制慌亂、耐心挑揀,轉(zhuǎn)眼過去一個時辰,班恬眼花繚亂,拿右手艱難地捏起一顆白胡麻,突然不慎掉落,班恬一時垂頭喪氣,王晴看笑話道:“三夫人千萬別惱,咱們家起于微末,不能不記著當年的艱苦。因此,嫁入王家的女人不能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妹妹如今單單挑個胡麻,便如此費勁,日后若是下地耕作,豈不是要直接暈倒在地?三夫人別怪我說話難聽,三夫人未免也太嬌貴些!”
班恬面色難看,反駁不得,王靜煙從旁插花道:“得饒人處,妹妹何必孜孜計較?當初妹妹剛進府,言語上多有不敬,姐姐還不是大度包容?如今換到妹妹頭上,妹妹怎可得寸進尺,故意刁難人家?”王晴不以為意,粲然一笑道:“妹妹言語不敬,姐姐大可以訓斥妹妹;可這又與老夫人讓三夫人熟悉農(nóng)務有何關聯(lián)?姐姐將妹妹與三夫人聯(lián)系在一起,未免有些過于牽強!”
班恬見二人口舌爭執(zhí),急忙出來說話道:“二位夫人不必再起爭執(zhí),妾心甘情愿領受老夫人教導!”王靜煙見班恬受詰難還如此懂事,驚訝地微微張口,王晴滿臉洋洋得意,王母居中調(diào)停道:“三夫人快揀完胡麻,時間還早,老身也不想那么早放你們回去,惠秋,再放些進去!”惠月看著十分相似班恬的人被王母如此刁難,心里很是不快,于是趁著給王母端茶送水的間隙,小聲道:“老夫人,你好好看看三夫人像誰?”
王母見惠月如此說,不免面露新奇,睜大眼睛好好瞧了瞧班恬,模模糊糊中看出幾分端倪,不由得瞳孔微張,緊接著閉了閉眼,心想果真如班恬一模一樣,又見王晴笑容滿面,突然語氣生硬道:“時辰不早,你們兩個都有孩子要照顧,趕緊回院里照顧孩子吧!”王晴看熱鬧看到一半,有些眷戀不舍,但見王母對班恬恨之入骨,心里也很是放心,于是起身跟著王靜煙出去。
倏忽,王靜煙與王晴一前一后出來,王靜煙突然扭轉(zhuǎn)身子,對著王晴叮嚀道:“妹妹,常言道‘千日行善,尚有不足;一日行惡,惡自有余?!妹贸錾兰?,自然明白爭搶傷和氣、謙讓出和諧的道理,既然明白,妹妹又何必刁難別人呢?”王晴篾然一笑道:“姐姐從來都是舉止端莊、善氣迎人,可當年那件事,姐姐做得實在不厚道,妹妹也再不會愚蠢到相信姐姐無欲、無為!姐姐恐怕還不知道,當初妹妹提議姐姐逼走的那個人,便是如今在房里挑揀胡麻的三夫人!”
王靜煙雙眼一怔,吞吞吐吐道:“居然是她!”
王晴譏笑道:‘姐姐很是吃驚呀!妹妹說句實話,雖然姐姐進府早,處下寬厚,待上仔細,但只怕夫君心里只拿姐姐當夫人看待,而夫君一直念念不忘、甚至希望長長久久在一起的那個人,該是三夫人吧!畢竟夫君把三夫人的玉佩貼身收藏多年,這一點,咱們可都望塵莫及吶!’
王靜煙筆尖喘著粗氣,王晴不以為意笑道:“不過,妹妹還是很崇敬姐姐心寬胸博,妹妹是個沒出息的人,不懂得收斂自己的脾氣,可姐姐有所不同,即使再為生氣,在夫君面前也裝作若無其事,姐姐這等壓制脾氣的本領還真是讓人佩服至極!妹妹以后該多多向姐姐學習才是!”
王靜煙滿不高興地看著鳴鳴得意的王晴轉(zhuǎn)身離去,默默想起自己多年的點滴付出,與之對應的是王莽的相敬如賓,心中頓時感到疼痛,無論自己再優(yōu)秀、再付出、再真誠、再謙讓,總得遇到一個識貨、理解、真心、珍惜的人,誠然王莽不是,王莽一心一意守護著的只有班恬一人,想到此處,王靜煙心里莫名絞疼。
房里,王母不敢置信地看著班恬,輕聲呼喚道:‘班婕妤!’班恬將近四年沒有聽到這個稱呼,驀然抬頭,詫異地與王母對視一眼,王母心中戰(zhàn)戰(zhàn)不停,顫顫巍巍走下床榻,老淚縱橫道:“你真的是班婕妤?”班恬心想無需隱瞞,于是默然點頭,王母心里凜然一驚,倏爾,才反應過來,扶著班恬坐到床榻上,婆媳二人共敘離情別意,班恬細數(shù)顛末,王母一邊心疼,一邊可惜,一面感嘆,一面欣喜。
三日后,王晴在房中仔細聽著穎玉的回稟,大吃一驚道:‘什么?三日內(nèi),老夫人單是留著她說話?’穎玉臉上掛不住道:“是!”王晴厭棄似的微微扭過頭去,語氣中盡是折損“她可真有本事!三日前,老夫人見她還是一臉不待見,短短三日,她竟然能讓老夫人另眼相待!”
穎玉接話道:“二夫人,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老夫人明明很不喜歡三夫人,怎么可能短短幾日態(tài)度天差地別?”王晴雙目抬起,看著一臉納罕的穎玉,一字一停道:“你的意思是?”穎玉神情認真道:“凡事出奇,必有古怪!”王晴低了低頭,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鐲,陰陰一笑道:“既然有古怪,咱們便不能視而不見,好好去后院打聽清楚!”
王晴一臉奸笑道:“其實咱們也不用急,即便老夫人待見她又如何?左右老夫人年紀大,難活幾年,等老夫人一命嗚呼,府里還不是我說了算?天長日久,她慢慢在我手里熬吧!”王晴看著勝券在握的王晴一臉欣喜。
午后,王晴要去后院給王母送用物,卻見班恬滿面春風從屋里走出來,班恬見王晴神情愉愉,會之一笑,王晴瞥眼瞧見班恬安適從容,冷冷一笑走近房中。房里王母正在喝湯,見王晴滿面笑容而來,略略一想,招呼王晴上前說話,王晴面帶笑意湊上前去,王母緩緩開口道:“晴兒,你說老身對你如何?”
王晴抿嘴一笑道:“那還用說?老夫人待妾就如親生女兒一般照料,妾感激不盡!”王母滿心欣慰,繼續(xù)問道:“那莽兒待你如何?”王晴見王母接二連三問問題,抿嘴一笑道:“夫君自然待妾極好!”王母這才安下心來,笑道:“你看,我們待你都不差,你又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王晴驚奇地看著坦坦而言的王母“莽兒人到而立納個三夫人,你心里不痛快,老身理解!可自古哪個有權(quán)有勢的男子不都三妻四妾?真要一夫一妻,還不讓人嘲笑內(nèi)妻跋扈驕橫嗎?老身知道你出身名門,家教甚嚴,氣量也大,既如此,何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你與三夫人一南一北,平時也見不得幾面,何苦與她針對,惹自己心中不舒服?”
王晴見才過三日,王母對班恬態(tài)度大相徑庭,偏心維護班恬,早已怒火中燒,但還是面不更色道:“老夫人不用明說,晴兒心里都明白,咱們一家人三年來兩地分隔,如今好不容易團團圓圓,和和美美共享天倫才是應當之事;至于三夫人,看得順眼自然該以禮相待,看不順眼,視而不見就是!”
王母無比贊同,欣然點頭,王晴淡淡一笑,起身道:“府里還有雜事,妾先行告退,明日再來拜見老夫人!”王母和藹一笑道:“去吧!”待王晴轉(zhuǎn)身離去,惠月湊到跟前,探問道:“老夫人覺得,二夫人會如她所說,不針對三夫人嗎?”王母一臉看破的神情道:“半分信半分不信,不過老身希望她能看透,樂則安,安則久,她該懂得才對!”惠月湛然一笑,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滿腹大道理的王母。
未央宮,觀星臺上,劉欣舉頭望明月,低頭長嗟嘆,董賢從樓梯上一步一步踏上來,見劉欣側(cè)臉露出無盡哀傷,上前安慰道:“陛下,又在思念皇太太后?”劉欣滿眼悲傷,言語失落道:“皇祖母含辛茹苦撫育朕長大成人,朕對她的思念日甚一日!”董賢一眼看穿劉欣心事,淡然一笑道:“皇太太后死的不明不白,微臣以為與太皇太后一定有所關聯(lián)!”
劉欣神情專注,咬牙切齒道:“自然與那個老太婆不無關系!終有一日,朕要她血債血償!”董賢舒然一笑,轉(zhuǎn)而進諫道:“陛下登基已有四年,至今還無子嗣,陛下素日應該多去后宮臨幸,不然何日才會有繼承江山之人?”
劉欣嘆聲嘆氣道:“十里之間,耳不能聞;圍墻之外,目不能見;三畝之宮,心不能知!圣卿你當真不明白朕的心意?”董賢默然不說話,劉欣臉上無盡悵然“你是在試探朕的心意,對不對?你害怕你像龍陽君一樣被魏王嫌棄,你放心,朕永遠不會厭棄你,除非,你先厭棄朕!”董賢誠惶誠恐跪下道:“微臣不敢!”劉欣忽然一笑,扶起董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