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四面掛著紅色布幔,成帝坐在中央,喜氣洋洋地對著趙飛燕與趙合德道:“今年,真臘夷進(jìn)貢了萬年蛤和夜明珠各一顆,朕想著要放在清涼殿留給朕,頂多頭幾日感到新鮮好玩,日子一久,難免要棄置不顧,所以朕想送給你們姐妹,留著你們閑來無事把玩吧!”
突逢喜事,兩姐妹臉上都掛著盈盈笑意,趙合德先聲奪人道:“據(jù)臣妾所知,無論萬年蛤還是夜明珠,都是舉世不可多得的寶貝,尤其到了晚上拿出來放在屋子里,會(huì)照得像白晝一般!”略頓了頓,眼瞧趙飛燕高興地心馳神往,淡淡一笑道:“皇后姐姐白日里已經(jīng)人比花嬌、貌如月輝,要是夜間再襯上夜明珠的功效,那一定會(huì)美艷絕倫,讓陛下流連忘返!”
趙飛燕忙忙自謙道:“妹妹怪會(huì)奉承人,說得姐姐心花怒放,既然妹妹也說夜明珠適合本宮,那夜明珠本宮就權(quán)且收下,萬年蛤也就留給妹妹吧!”趙合德淺淺一笑,象征性地起身行禮道:“多謝姐姐!”
長信殿,班恬身穿灰白色印花直裾深衣,一臉閑適自得地在王太后面前倒茶添水,而后雙手捧著一尊剛剛沏好的松柏露呈給王太后,王太后犀利的目光從班恬身上一掃而過,緩緩接過松柏露后,語調(diào)溫和道:“你還年輕,尚且不滿三十歲,正是大好年華,何苦穿得像孤一樣樸素呢?”
班恬一臉無欲無求道:“嬪妾說不年輕,但也算是宮里的老人,宮中嬪妃一撥一撥選進(jìn)來,嬪妾早就成為老人;再說,嬪妾久不得陛下傳召,穿得過于花枝招展,未免惹人閑話,反倒不如穿得簡簡單單,令自己舒心愜意!”王太后晶亮的目光瞬間黯淡下來,語氣冷冷道:“你說你是宮里的老人,那孤算什么?孤在未央宮熬了大半輩子,從頭發(fā)烏密到白發(fā)蒼蒼,縱使現(xiàn)在身子硬朗,可到底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早早晚晚要離你們遠(yuǎn)去!”
眼見班恬目光一轉(zhuǎn),神情冷凍,王太后立即推心置腹道:“孤知道趙氏姐妹張揚(yáng)跋扈,屢次三番陷害排擠你,尤其是芳容華一事,陛下沒有采納你的建議,徹底讓你心灰意冷;可是阿恬,你要分清是非,芳容華是畏罪自殺,孤下旨全她體面,不是為做樣子給旁人看,而是為了安撫你,再說,陛下從前對你也是百依百順,又何苦為了一個(gè)沒了的人,一直怨恨陛下、不肯釋懷呢?”
班恬嘴角一松道:“可是太后,今時(shí)不同往日,陛下身邊早有得心之人,陛下對嬪妾已然不管不問,即便彼此心中還有三分舊情,難道太后以為死灰能復(fù)燃,舊情能重燃嗎?”王太后見班恬言語生硬,只好就此打消勸班恬與成帝和好如初的念頭,末了道:“行了,言盡于此吧!孤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知道,陛下本性純良,也不知是招了哪門子鬼,行為處事越來越不像話!”
班恬本想多嘴勸一句,可還是選擇及時(shí)抽身:“太后,天色漸晚,嬪妾要再留在長信殿,只會(huì)打擾太后休息,嬪妾想還是早些告安吧!”王太后目光失望道:“嗯!去吧!”班恬起身跪安,然后慢悠悠走出長信殿;瑾娘一面走,一面打量著班恬心事重重,心不在焉,于是進(jìn)言道:“太后對婕妤說話繞繞轉(zhuǎn)轉(zhuǎn),奴婢看太后言外之意,是想讓婕妤重回陛下身邊侍奉!”
班恬目光蕭索道:“前世早已注定,本宮早已不抱任何幻想,如今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長秋殿過著與世無爭,與人無擾的生活!”瑾娘明白似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而跟著班恬小走回到長秋殿。
數(shù)日后,長秋殿,瑾娘灰塵撲撲地從廚房走出,卻見案幾上擺著一對竹筷,瑾娘微微不解班恬何意,愣了半晌,才恍然大悟三年前,芳柔于同日同時(shí)撒手人寰,瞧班恬神情莊重,心里更加敬佩班恬情深義重。班恬雙眼迷蒙道:“咱們姐妹天人相隔已有三年,如今妹妹一切無虞,也不知姐姐在那邊過得好還是不好?”說著,憤憤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瑾娘躲在窗戶邊偷偷瞧著班恬傷心得很,一時(shí)躊躇不前,眼睜睜看著班恬對酒望天,望天思人。
是夜,昭陽殿,浴蘭館,趙合德渾身光赤地從沉香池中走出,兩旁守候多時(shí)的婢女忙慌慌上前為趙合德涂抹露華百英粉,而后一個(gè)年輕的宮娥又取下五彩繡蝴蝶三重深衣為趙合德披上,趙合德愜意地舒了舒氣,而后舉步上前。這廂,身穿五彩繡蝴蝶三重深衣的趙合德,滿懷期待地望著案幾上的斑鳩明目湯、肉桂雞肝湯、葵菜羹、羊肉羹,茯苓餅。少頃,身穿玄青長袍的成帝大步流星進(jìn)殿,趙合德神色喜悅道:“自從月初以來,陛下沒日沒夜待在清涼殿,今日怎得如此迅捷處理完政務(wù)、駕臨昭陽殿呢?”
成帝聞言,心知趙合德在使小性子,于是好言撫慰道:“朕也不瞞你,富平候云游四方,難得回長安一趟,朕實(shí)在想念得緊,所以就留他在清涼殿呆了幾日!”趙合德深知富平候張放與成帝關(guān)系匪淺,雖然吃醋卻不生氣,最后臉色下拉道:“算起來,陛下自打富平候進(jìn)宮以后,再也沒來昭陽殿看望臣妾!臣妾惶恐,也不知道這五六日陛下除了召見富平候以外,都是哪些年輕貌美的妃嬪在清涼殿侍奉陛下?”
成帝不慌不忙一笑道:“朕在清涼殿這幾日,除了接見富平候以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見,莫非愛妃連富平候的醋也要吃不成?”趙合德聞言,嘻嘻一笑,沒有下文。成帝掃視一眼案幾上擺放的美味佳肴,又見趙合德剛剛沐浴完畢,淡淡一笑之后,微微不好意思道:“你姐姐自打懷孕以來,時(shí)常夜不能寐,今日富平候回侯府夫妻團(tuán)聚,朕難得有空,想著先來看看你近來如何,一會(huì)兒再去看看皇后!”
趙合德頓時(shí)含情脈脈,撲在成帝懷里矯情道:“臣妾日盼夜盼,千祝萬愿,好不容易把陛下盼來,陛下才坐下沒多久,連屁股都沒坐熱,就要急著離開嗎?”成帝拍了拍趙合德的蜂腰,語調(diào)中透露為難道:“朕瞧愛妃風(fēng)情萬種、勾人魂魄,定是剛剛沐浴過,按照往常朕一定舍不得離開;可是朕也沒辦法,皇后差人來回稟朕,說她經(jīng)常夢魘,日夜不安,再說皇后為朕誕育子嗣,于國家于社稷有功,你若覺得朕陪你的時(shí)間少,那等到哪一日,你也懷上孩子,朕一定寸步不舍守候在你身旁,一心一意就等著咱們的孩子平安降生!”
趙合德知道成帝去意已決,再難挽留,只得心平氣和道:“姐姐也好久不見陛下,陛下今晚去椒房殿,姐姐一定心歡不已!”成帝看趙合德平心靜氣說完這話,心里又驚又喜,兩人又溫存一會(huì),成帝依依不舍離開,趙合德望著成帝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心里陡然生出一抹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