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路邊一個極為普通的客棧,偏僻而簡陋,提供的茶水飯菜也簡單粗糙,客人自然也是寥寥。
小夭一口一口的吃著米飯,直到將碗里每一粒飯和桌上的菜全部吃光,才放下筷子。
“吃飽了嗎?”
坐在她對面的老婆婆收起手中針線,慈祥的看著她。
小夭點(diǎn)點(diǎn)頭。
自從在柳城遇到這個莫名成為她師姐的婆婆,兩人就一直向東走,白天趕路習(xí)練戰(zhàn)技,晚上歇腳修行心法,這半年多來每天都是如此,風(fēng)雨無阻。
師姐叫柳無意,至于師父名諱,師門來歷,甚至修行的心法,她卻一概不提。
“走吧!”
小夭極少見到柳無意吃飯,經(jīng)常幾天甚至半月不進(jìn)顆米,只是喝些清水,偶爾吃些青菜,似乎是已經(jīng)快要斷絕紅塵煙火的仙人。
“這小姑娘倒是水靈,你們看像不像鎮(zhèn)上劉老爺家上個月走丟的小丫頭春蘭?”
“我看著也像,聽說劉老爺為了找這小丫頭已經(jīng)懸賞紋銀百兩,我說今天出門聽見喜鵲叫,原來是要發(fā)財啊,哈哈!”
“春蘭,跟我們回去吧,你爹娘可想你得緊!”
三個年輕人本也在店里吃飯,見小夭和柳無意要走,立刻嬉皮笑臉的攔在門口,他們說的話固然漏洞百出,打扮動作也絕非尋常流氓地痞,顯然只是找個借口生事。
小夭一言不發(fā),只是默默的拔出背上長劍。
劍光一閃!
中間的年輕人捂著喉嚨,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身體慢慢的軟倒在地,抽搐兩下就再無聲息。
另外兩人臉色蒼白,眼神恐懼,卻毫無退卻之意,同時拔出兵刃,一起殺了過來。
劍光一閃,再閃!
兩人倒下,小夭在一人身上拭去劍尖血跡,然后收劍入鞘,跨過尸體走了出去,神情淡然,好像剛剛她不是殺了三個人,只是踩死了三只螞蟻。
小夭一直以為見多了楚越殺人,到自己殺人的時候定然也會毫無感覺,直到三個月前她第一次親手殺人而差點(diǎn)連胃都吐出來的時候,才知道有的事情看著和動手是不一樣的。
這三個月來,連她自己都已經(jīng)記不清到底殺了多少人,像今天這樣好像專門跑來送死的幾乎天天都能遇到,她也從開始的害怕變成現(xiàn)在的木然。
“我一定要?dú)⑺麄儐???p> 小夭自己都覺得聲音好像有些縹緲,好似在做夢,她也不知道問過多少次了。
“傻孩子,你不殺人,人就殺你,這本就是一個弱肉強(qiáng)食的世界!”
小夭默然,她也早就知道師姐的答案,她也知道世界確實是這么殘酷,否則她和楚越不會被追殺了整整八年。
“他們明知道殺不了我,為什么還要來?”
“因為他們的目的就是送死!”
“嗯?”
“因為有人想要知道你修為的進(jìn)度!”
小夭輕輕嘆了口氣:“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柳無意也嘆了口氣:“因為這種方法最簡單直接,有簡單的法子,誰愿意舍易就難呢?”
小夭嘆息道:“人命就那么不值錢嗎?”
柳無意道:“這世上,最為寶貴的是人命,最為廉價的也是人命。人不同,命便也不同!”
柳無意從背后竹筐上取下巨傘,嘭的撐開,于是天空又下起了小雨,落在傘面上沙沙作響。
小夭喜歡下雨,也喜歡雨點(diǎn)落在油紙傘上的聲音。
因為以前遇到下雨的時候,楚越就會讓她伏在背上,然后她撐著雨傘,小小的雨傘下面,就變成了一個獨(dú)立的小天地。
現(xiàn)在,和柳無意同處一柄傘下,感覺自然又不一樣。
柳無意雖然很親切和藹,但是小夭卻明顯的感覺到,她在她們兩人之間劃了一條線,讓她們可親卻不可近,就好像一個人站在臺上,一個人在臺下,能靠近卻始終有差距。
“又在想你哥?”
柳無意聲音溫和,像這細(xì)細(xì)的雨,小夭的每一個念頭似乎都瞞不過她。
“是!”
“放心,能帶著你逃命八年的少年,顯然也不是普通人,你有際遇,他自然也有,等你回來,就會再看見他!”
“嗯!”
“人的思想是控制不了的,否則就不會有武者的走火入魔。所以有什么想法千萬不要想著去控制,而是要引導(dǎo)或者詢問。所謂雜念,并非是因為想的太多,而是想不通的太多,明白嗎?”
柳無意輕撫小夭的腦袋。
小夭默然片刻,道:“師姐,世上那么多人,為什么你會選中我呢?”
柳無意笑了笑:“你是不是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
小夭點(diǎn)點(diǎn)頭。
柳無意看了看天空,道:“你覺得人有命運(yùn)嗎?”
命運(yùn)?
小夭沉默,楚越常說‘我命由我不由天’,他顯然是不信的,而師姐剛剛說‘人不同,命便也不同’,她顯然是信的。
自己呢?
“我不知道!”
柳無意道:“你天生陰脈,本活不過三歲,卻先有個神奇的哥哥保命,后在柳城又遇到我而得以保命,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我閉關(guān)十年,那日突然心血來潮破關(guān)而出,結(jié)果下山便遇到你,而本門心法又唯有陰脈女子方能修行無礙,這,你覺得是巧合嗎?”
小夭皺眉,道:“若是真有命運(yùn),那我們何必還要去東海呢?”
柳無意笑道:“傻孩子,你又想差了。命運(yùn)并非是既定的一條線,而只是一個有無窮可能的點(diǎn)——人生的起點(diǎn),人生的過程才是一條線,這條線又是由無數(shù)個點(diǎn)組成的,這每一個點(diǎn)又有無窮的可能,明白了嗎?”
小夭眼神閃爍,漸漸煥發(fā)出一種神采來,最后雙眉舒展:“我明白了!”
正因為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有無窮的可能,所以人生才會如此精彩!
柳無意搖頭道:“不,你不明白!”
小夭不解的抬頭。
柳無意道:“從出生到長大,之后結(jié)婚生子,然后繼承父輩家業(yè),最后老死山林,絕大多數(shù)農(nóng)夫孩子的人生軌跡都是這樣,知道為什么嗎?”
是啊,如果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有無窮可能,為什么絕大多數(shù)農(nóng)夫的孩子依然還是農(nóng)夫?
小夭茫然。
“為什么?”
“因為他們天生就做農(nóng)夫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