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在幽暗的叢林中穿梭。
地上是一層厚厚的枝葉,下面的已經(jīng)開始腐朽,上面的還猶有綠意,偶爾有動物跑過,留下一串沙沙的響聲,地面上卻不留痕跡。
楚越并未刻意的尋路,也沒有專門掩飾走過的痕跡,但是他每一步落下,必然都是地上凸起的巖石或者樹根,絕不會踩上松軟的落葉層。
前面是一道低矮的山梁,翻過山梁之后,再翻過一道緩坡,就是他臨時的目的地垌河,聽起來不遠,但是以他的速度至少也要走兩個時辰才能抵達。
嗯?
楚越目光一閃,整個人突然豹子般彈身而起,背后長弓落入手中,弓弦一響,三支箭矢離弦而去,掠過十余丈空間,射向前方一顆大樹。
咻!
箭矢撕裂空氣的聲音尖利而詭異,在這寂靜的密林中驟然響起,令人心神悸動。
楚越面沉似水,三支箭矢剛一射出,飛爪已抓住左邊一根樹杈,借力掠起,半空中又是三支箭矢射出,兩次拉弦相隔不過瞬息,六只箭矢幾乎同時射出,但是角度力度卻完全不同!
先前三支箭矢先聲奪人,后面三支箭矢卻毫無聲息!
嘭嘭嘭!
三聲悶響,樹下空無一物的陰影中突兀的冒出一條人影,手中一面圓盾,將三支箭矢悉數(shù)攔住。
叮叮!
火花飛濺,又是兩聲幾乎沒有間斷的連響,那樹下又冒出一條人影,手中一柄長刀,連擋兩箭!
咦!
一聲輕呼,樹下再冒出一條人影,他身形詭異的晃動一下,‘奪’的一聲,最后一只箭矢幾乎貼著他的發(fā)際射入樹干。
六只箭矢起落不過呼吸間!
“好厲害的箭法,好敏銳的感知,楚師弟,幸會!在下張謀!”
“張驥!”
“張騏!”
三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從樹下陰影中走出來,當先一人空著雙手白衣綸巾腰懸長劍,長相清秀,身后兩人一人持刀,一人持盾,竟似隨從模樣,皆是煉氣期后期圓滿修為。
“三位守在這里,恐怕不是為了幸會吧?”楚越輕彈弓弦。
張騏張驥立刻神情戒備,張謀卻是淡然自若,道:“這當然是客套話嘛,其實,張某是來殺楚師弟的!”
“哦?”
“不過現(xiàn)在看來,好像機會不大!所以,我改變主意了!”
楚越道:“三位攻防一體,機會還是不小,何不動手試試呢?”
張謀失笑道:“楚師弟倒是一個妙人,哪有勸人動手殺自己的道理?”
楚越道:“因為我若是你,也絕不會這樣輕易退走!”
張謀微微挑眉,道:“想不到楚師弟倒是知己,不如這樣,只要楚師弟能接我三劍,我們兄弟轉(zhuǎn)身就走,如何?”
楚越冷然道:“我要是接不了,就身首異處,若是接下了,你們離開,我什么好處都沒有,為何要答應(yīng)?”
張謀笑道:“楚師弟太謙了,你我心知肚明,你若那么容易就死的話,又豈能走到這里?不過你的話也不無道理,所以,你若接下三劍,我便奉上一個消息!”
“好!”
“爽快!”
張謀擺手,張騏張驥立刻退開丈外,他手按劍柄,眼神幽暗如深潭,盯著楚越緩緩道:“請!”
楚越反手掛弓,彈指射出飛爪,直取張謀前胸,張謀一讓,便射中他身后樹干,冰蠶絲收縮,楚越借力,身軀一伏,唰的一響,幾乎貼著地面沖了過去。
“好!第一劍!”
張謀拔劍,劍光一閃,就刺出一劍,一劍未了,又是一劍刺出,輕喝道:“第二劍!”
楚越心中微愣,這兩劍確實是兩劍,可是第一劍向左,第二劍又是向右,簡直就像是在開玩笑一般,根本連他的邊的沾不著,這算什么劍法?
念頭一閃而過,楚越無暇細想,匕首落入手中,從地上沖天而起,直指張謀咽喉!
“第三劍!”
張謀恍若未覺,又是一劍刺出,同時腳下斜斜的跨出一步,人瞬間就到了楚越身側(cè)。
他一劍快過一劍,瞬間三劍刺完,前兩劍不知所謂,這第三劍卻猶如點睛之筆,立刻將兩劍連接起來,劍光大盛,明明只是煉氣期的修為,竟然生出森森劍氣來!
楚越只覺眼前一花,張謀已經(jīng)失去蹤影,同時身后劍氣刺骨,立時心知不妙。
飛爪借力,急速前沖!
前方刀光如閃電,一刀當頭而下,勢若開山,正是開始守在張謀身后的張驥,楚越現(xiàn)在正與他正面相撞,這一沖,正好撞上刀口!
前有刀鋒,后有劍氣!
楚越眼神平靜,匕首輕點,瞬間刺出十余次,每次都刺中張驥刀鋒的同一處,刀勢立刻被削弱大半,這一刀再也劈不下去。張驥臉上血氣一閃而逝,他一口真氣無處可泄,內(nèi)息逆轉(zhuǎn),立刻就傷了經(jīng)脈。
楚越雖化解張驥一刀,去勢卻為之一緩,只是這半息的停頓,他便覺背后一痛,已然被張謀劍氣所傷。
楚越再沖!
他驟然握拳,拳隨身動,這一拳向前,竟然隱有風(fēng)雷之聲,大有神擋殺神之勢!
前方一面圓盾,陀螺般旋轉(zhuǎn),真氣壓迫空氣變成一個漩渦,發(fā)出嗚嗚的叫聲!
張驥的刀已出手,張騏的盾又豈會不見?
嘭!
拳盾相交!
悶雷般的聲響,勁氣彌漫!
張騏噴血飛出,手中圓盾四分五裂。
楚越手臂袖子寸寸碎裂,蝴蝶般飛起,他身軀微晃,臉色蒼白,只是一頓,立刻再次沖出,飛爪連出,瞬間沒入密林!
張謀以劍拄地,臉色沒有一絲血色,揚聲道:“楚師弟,前方小心埋伏!”
“公子,你沒事吧?”
張驥過來扶住張謀,關(guān)切道。
“我無妨,你先去看看張騏!”
樹下的張騏勉強坐起來,嘴角猶自帶著血絲,吞了一顆丹藥之后,才笑道:“這位楚師弟好厲害,倉促出拳,還能強行破我無畏盾!”
張驥點頭道:“我也是第一次見人以這種方式破我寂滅刀法,這位楚師弟真氣似乎比我們強很多,太奇怪了!”
張謀道:“楚師弟瞬間爆發(fā)的真氣強度至少是我們的兩倍,這次是我托大了,得不償失!”
“公子,我們這樣一攔,豈非便宜了前面的李重?”
“便宜?”
張謀似笑非笑,道:“雖說我們有些輕忽,但他輕而易舉的就全身而退,你還覺得這位楚師弟是個便宜?”
“這個楚越確實厲害是沒錯,但是他現(xiàn)在也被公子你的劍氣所傷不是?”
張謀搖頭道:“傷確實是傷,可是絕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重,甚至很可能只是皮外傷,李重如果像我們一樣心存輕視,只怕……”
他望著遠處,沒有再說下去。
~
楚越坐著一條小溪邊的石頭上,背后的傷已經(jīng)清理干凈。
傷的不算太重,只要不大幅度的運動,以他的體質(zhì)最多兩天就會愈合,只是那件跟了他數(shù)年之久的風(fēng)狼皮甲卻終于報廢了。
不過,當時的情況確實兇險,張謀的劍法堪稱神乎其技,若是他能再多刺出一劍,或者楚越身法反應(yīng)慢上一線,定然就是另一種結(jié)局了。
張謀三人明明是第三峰的弟子,他們也素不相識,無緣無故的為何會突然跑來攔截他?
難道,樊沖或者說張中的勢力已經(jīng)發(fā)展到第三峰?
這種可能性太小。
斷魂谷弟子之間競爭激烈,各峰之間的競爭更加激烈,誰也不會容許外峰勢力插手進來,更何況,張謀也明顯不是那種肯屈居人下的人。
不為情仇,那就只有利益了!
楚越望著前方,張謀那句‘前方小心埋伏’多少還是透露出了些信息,能讓他覺得要小心的,那前面等候的人實力肯定不容小覷,而且,埋伏……,人只怕還不少。
后有追兵,前有埋伏,楚越心中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
真氣運轉(zhuǎn)周天,楚越吐出一口濁氣,然后跳下大石,在這里已經(jīng)停留了近半個時辰,看來張謀是不會追來了,這是個好消息,也是個壞消息。
天空完全暗下來,一顆星星都看不見,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楚越疾行近三個時辰,終于出了叢林,聽見前面水聲依稀,夜風(fēng)吹來,水氣襲人,按地圖所示,前方應(yīng)是一條長達數(shù)百米的峽谷,過去就是垌河。
若有埋伏,谷內(nèi)無疑是上佳之地。
谷口周圍數(shù)十米地面全是砂礫,幾乎寸草不生,谷內(nèi)風(fēng)聲嗚咽,猶如鬼泣。
楚越停下腳步,盤膝坐下,閉目調(diào)息,不過一刻鐘之后,就起身進入峽谷。
不管前面有什么埋伏,他都非闖不可,因為后面的追兵一直緊追不舍,若再耽擱,就是兩面受敵的危局。
而且,以楚越的感知,只要煉氣期弟子進入十丈之內(nèi),就絕難不被他發(fā)現(xiàn),無論埋伏還是偷襲,他都有足夠的反應(yīng)時間,退一步說,還可以利用飛爪從峭壁脫身,直接從峽谷上面的懸崖上走,除非對方是先天境武者。
可若真是先天境武者,對付區(qū)區(qū)煉氣期的楚越又何須偷襲?
峽谷并不長,數(shù)百米的距離,以楚越的速度不過數(shù)十個呼吸的時間,出口已然遙遙在望。
沒有埋伏?
張謀謊言?
不會,楚越直覺張謀絕沒有說謊,而且他也沒這個必要說這種謊話,難道埋伏不在這里?
可是出了峽谷之后是空曠的河灘,往前就是溝壑縱橫的飛魚澗,那種地方要想埋伏,別說百八十人,就算萬兒八千也絕無可能??!
楚越心中疑惑越盛。
前面就是出口,垌河已然清晰可見,轉(zhuǎn)折處浪潮起伏,水花四濺,長達數(shù)里的河灘空無一物,別說埋伏,連鬼影都沒見一個。
楚越跨出谷口,左右一望,平靜而空曠,心中微微一松,邁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