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醒來

　　“啪”，一記清脆的聲音響起，巴掌重重地落在了任云生的左頰上。任云生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連看周圍的人都有些恍惚。

　　幾個舉止流里流氣，模樣稚嫩一看就是學(xué)生的孩子把任云生包圍起來，嘻嘻哈哈地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當(dāng)中一個寸頭突然沖上前猛踹了任云生一腳，任云生猝不及防連連后退，又被身后不知哪只手推了一把，踉踉蹌蹌地就要撲倒。寸頭怕他倒在自己身上，一臉厭惡地推了一把。任云生就像個沙包，被丟來丟去。最后勉強(qiáng)站住了身子。

　　“媽的！”寸頭指著任云生破口大罵：“你個b崽子不是很狂嗎？怎么不狂了？”這寸頭比任云生矮了半頭，身子也瘦弱的多。而被指著鼻子大罵的任云生卻連一點(diǎn)反抗的情緒都沒有，眼鏡歪在一邊也不敢去扶，一看就是受欺負(fù)習(xí)慣的弱仔。

　　旁邊的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見任云生久不答話，不耐煩地踹在他腿上，罵道：“你麻痹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啊，耳朵聾了還是怎得？”男生的聲音拔得很高，像是在宣示自己的能力一般，斗雞似的勁頭高高昂著腦袋，大有任云生再不出聲就狠揍一頓的意思。

　　一群人的鬧劇就發(fā)生在學(xué)校大門不遠(yuǎn)的小賣部門口，周圍經(jīng)過著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朝任云生指指點(diǎn)點(diǎn)，任云生低垂著腦袋，耳邊清楚地傳來男男女女的嗤笑聲。看熱鬧不嫌事大，只要事不關(guān)己，人們大都喜歡觀看這種一群人打一個的戲碼。

　　寸頭躍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任云生的衣領(lǐng)。他本想抓任云生的頭發(fā)來個更漂亮的威懾，無奈身高有限，只能抓著衣領(lǐng)。周圍人的笑語增長了施暴者的兇性，寸頭一手抓著任云生的衣領(lǐng)，另一只手輕輕地拍打他的臉頰?！澳悴皇呛茏铮坷献幼屇憬o我傳答案的時候的牛逼勁兒去哪了？還理都不理我。喲，學(xué)習(xí)好了不起了啊？你以為那個八婆能給你撐腰？媽的，老子讓你說話！”寸頭想起自己被提溜到講臺前，那個八婆的嘴臉就氣不打一處來，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了任云生臉上。

　　這一巴掌打得卻是狠了，直接把他的眼鏡打飛了出去。任云生踉踉蹌蹌幾步，還被絆了一下，低垂著腦袋自始至終沒敢抬起來，看到自己的眼鏡摔落到那個高瘦男生的腳邊，然后被一腳踢飛了好幾米遠(yuǎn)，停在了一雙白色板鞋邊。

　　“好！好小子！”寸頭見任云生死撐著不說話，不由得怒極反笑，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小個子。那小個子心領(lǐng)神會，從挎包里掏出一根二指粗細(xì)的鋼管。他們學(xué)校后面是一片建筑工地，這種鋼管隨處可見。又趁手結(jié)實(shí)，還打不出什么事情來。整天惹是生非的混子們都喜歡帶著這么一根裝在書包里，以備著不時之需。

　　和寸頭一起來的一個人似乎跟任云生關(guān)系尚可，見事情都鬧到這樣了急忙出口道：“杰，杰哥先等等······任云生，你快跟杰哥道個歉。這事是你不對，都是一個班的，杰哥不也幫了你很多嗎？這不明天還有一場考試來嗎？好好表現(xiàn)，今天這事講句對不起就過去了?！?p>　　任云生漲紅了臉，低垂著頭蠕動著嘴唇。沉默了好一會兒，聲如蚊吶地說道：“對，對不起······”

　　“哈？你說什么？我聽不到?。俊?p>　　寸頭挖了挖耳洞，羞辱般地沖他挑了挑手指。

　　任云生甚至能聞得到寸頭嘴里噴出的濁氣臭味，強(qiáng)忍著羞怒提高了一點(diǎn)聲音?！皩Γ瑢Σ黄?。”

　　寸頭這才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一巴掌呼在了任云生的臉上，把他的臉打得遠(yuǎn)一些。似乎他很討厭和任云生離得那么近說話一樣?！耙院笥涀。瑒e那么牛逼，裝逼遲早挨干！”

　　“走吧，哥們兒們。別理這個傻缺了，我們?nèi)ヅ_球廳打兩桿子去！”寸頭心滿意足地招呼了一下其他人，還沖著一個面容姣好的女生笑了笑。故作瀟灑地撞開了任云生，一行人揚(yáng)長而去。

　　任云生低垂著腦袋，快速地?fù)旎亓俗约旱难坨R，那雙白色板鞋的主人已經(jīng)不知道哪里去了，任云生也沒有抬頭的勇氣。耳邊充斥著沒有看足戲的惋惜聲，譏諷的嘲笑聲和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真慫包，這么大個子，竟然任由陶杰他們幾個欺負(fù)，連還手也不敢······”

　　女孩柔糯的聲音輕飄飄地飛進(jìn)任云生的耳朵里，卻像一把錐子狠狠地扎在了自己的心上。眼前渲染上了酸澀的模糊，任云生緊緊地攥著胸前口袋里的眼鏡，低著頭向前跑去。因?yàn)榇笸缺缓莺莸仵吡藘赡_，跑起來一瘸一拐的，活像一只偷食被打的流浪狗。他忍著疼痛快步奔跑，把女孩未說完的話甩在了身后。

　　回到家里，依然是一片冷清。和爺爺共同生活的他早就習(xí)慣了這種環(huán)境，不等爺爺發(fā)問，任云生一頭扎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把窗門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封了起來。

　　“還好眼鏡沒摔壞，不然的話，恐怕又少不了一頓打了。”

　　他的父親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混子，沒有什么正經(jīng)職業(yè)的他天天只知道在外面喝酒賭博，打架尋仇。終于在任云生九歲的時候，因?yàn)橐淮谓诸^械斗，重傷他人入獄。解脫出來的他的母親，也無情地拋棄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九歲開始，任云生就跟著爺爺生活。從小的他就很自卑，周圍的人嘲笑他是沒有媽媽的棄兒，像被丟掉的垃圾。骨子里帶著那個混賬老爹兇性的他，終于在忍無可忍之后，教訓(xùn)了每一個嘲笑過他的孩子。

　　爺爺沒有教育好兒子，于是在孫子身上加注了全部心血，甚至是粗暴的關(guān)愛。輕則罵，重則打，逐漸養(yǎng)成了任云生孤僻懦弱的性格?？目慕O絆升到了初中后，不知道哪個以前和他認(rèn)識的孩子把他的家庭情況捅了出去。稍微年長的孩子不再像幼年的孩童那般直截了當(dāng)?shù)某靶Γ歉`竊私語、指指點(diǎn)點(diǎn)，偷偷議論著這個看著有些孤僻懦弱的異類。

　　所有人都在抗拒他！不愿與之為伍，但總少不了那些嗤笑的聲音，人們喜歡議論，人們喜歡比較，人們更喜歡從弱者和困頓之徒身上尋找優(yōu)越感。就像一把鑰匙，粗暴地打開了任云生心中的枷鎖，釋放了他的兇性。

　　勸退，拒收，求情，再拒收······

　　退學(xué)的半年里，爺爺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十多歲。躲在自己屋里的任云生每天都能看到爺爺興沖沖地出去，再委頓地回來。每天，都會有一把鈍刀子切割著那顆脆弱敏感的心。

　　臨近3月份開學(xué)之時，爺爺走來，站在他面前像風(fēng)中欲倒的干枯老樹，老樹努力將樹干挺直，溝壑縱橫的臉上舒展開釋然的笑容：上學(xué)去吧，孩子，你能繼續(xù)上學(xué)去了。

　　任云生不知道爺爺怎么做到的，他只知道，這個機(jī)會來的多么不易。

　　到新學(xué)校復(fù)學(xué)后的任云生拼了命地學(xué)，咬緊牙關(guān)地學(xué)。因?yàn)樗皇菍W(xué)給自己的，至少，他要讓這個家因?yàn)樽约旱某煽兌嘁恍┥省?p>　　腦子聰明的他很快就追回了差下的東西，成為了班里的優(yōu)等生。還被老師拿來做優(yōu)秀的典型，似乎一切都開始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只是天并不總會遂人所愿。

　　善懦的優(yōu)等生和痞壞的差等生就像天生的對立，因?yàn)樗聿母叽?，加上做人低調(diào)還算相安無事。直到這一次的測試······所有人都洞悉了他的懦弱。

　　看似強(qiáng)大的懦弱者，是那些弱小但偽裝強(qiáng)大的人最喜歡的靶子。為了爺爺?shù)钠谠S，本就懦弱的他選擇了隱忍，選擇了好好升學(xué)來作為報答。

　　任云生苦澀地笑笑，嘴角牽動著被抽打過的肌肉，刺激他腦海里不斷閃爍著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任云生隨手拿起床頭的書，心煩意亂之下又猛地把書甩了出去。

　　待怒氣漸漸平息后，任云生嘆了口氣跳下床，把書撿了回來。他自小沒什么娛樂活動，只有從書里尋找樂趣。這本書——《無限恐怖》，是他從同位那看了幾章覺得入迷后跑去地攤上淘回來的，20塊800頁，很適合自己這種窮屌絲。

　　“怎么回事？”任云生翻著翻著發(fā)現(xiàn)缺了一頁，嘴里嘟囔了兩句俯下身找了起來?！捌媪斯至?，剛才沒看見掉頁出來??？”

　　任云生鉆進(jìn)床底，嘟嘟囔囔地扒翻著。床上的書頁微微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似是有勁風(fēng)吹過，書頁嘩啦啦地翻動起來。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jǐn)[弄著書本，歷歷翻過，回到了書的開始——“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