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共闖宵禁

　　“是江湖上的舊友，當年從東海府回到京師遇上些麻煩，幸好遇到先生等人，曾助我良多。先生因事來京師，我便盡下地主之誼，陳敘別情?！蹦绮痪o不慢道。她這不算撒謊。為了讓她能理解自己和曹烈之間的情事，華想容沒把她當外人，說了不少他們之間的事，其中便包括這一樁，只不過護送她一路進京的，是當時也還年幼的曹烈。

　　吳聿珩點頭表示明白。今日這場烏龍，他竟然已經(jīng)習慣不去尷尬了。反正自從與莫晴見到第一面開始，樁樁件件，從未有一件是按照正常的情況發(fā)展過的。

　　“如此，是我莽撞，還請華姑娘替我向貴友賠禮。”

　　莫晴愣了一下，心頭隱隱有些捉摸不定的怪異感覺：“吳大……公子無需如此。天色已晚，我不便打擾公子，先行一步了……”

　　“我送姑娘?！?p>　　“不必，我……”

　　“請?！?p>　　莫晴望著他堅定的眼，忽然有一絲恍然。吳聿珩這個反應，完全不對??！以他這種家世經(jīng)歷，仲秋夜那般兵荒馬亂荒唐絕倫，她對他做的可不是一星半點的“壞事”，按理推測，他不是該對她深惡痛絕見面不識然后直接退掉婚約的嗎？還是他本來就有——教人向善的癖好？

　　莫晴傾向于后者。只是燒起火了眼看著要被冷水澆滅，怎能不添柴扇風免得功虧一簣？

　　她于是眨眨眼，朝吳聿珩勾勾手指：“既然有你在，要不要一起去闖宵禁尋刺激？”

　　莫晴所言“闖宵禁”，絕非帶著吳聿珩入夜后大搖大擺在街路上亂跑——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她才沒那么傻。

　　但她帶吳聿珩去的地方，也確實是他從沒去過，且沒有想到的地方。

　　賭坊。

　　莫晴記憶力不錯，憑借幼年去過幾次的記憶，找見了“那個”賭坊。

　　在宵禁后徹夜開放，十年屹立不倒，絕非等閑之輩能夠開設。吳聿珩望著這個熱鬧非凡的地下賭坊里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賭徒，將不小心飄到嘴里的“胡子”無聲地吐出嘴巴，伸張長臂，盡量將莫晴隔絕在相對不擁擠的空間內。

　　莫晴故技重施，又在街邊找了個成衣鋪子換了男裝。只不過這次又多了項程序，她借了吳聿珩渾身純黑的坐騎“阿白”飄逸的馬尾一用，為兩人做了短須黏在唇上。

　　弄虛作假嗜賭如命膽大包天不管不顧，這樣的形象是莫晴今夜打算變本加厲塑造給吳聿珩看的。然則她本身并不擅長賭博，不過是幼時跟著師父來過幾遭，當時師父在與人下注博弈，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些稀奇古怪的賭注彩頭上，約莫只記得師父那時所在的位置，于是便一馬當先破開人叢走到賭坊最深處去。

　　他們走到那裝飾華貴堂皇的內室門口的時候，人聲鼎沸的賭坊有一瞬間的靜默，如此突兀，令吳聿珩不由繃緊了脊背，手上積蓄了力道迅速轉身，只不過當他轉過身，嘈雜聲又起，讓他疑心是自己聽錯。

　　他咽下疑慮回過身來，莫晴已經(jīng)推開門走進去了。

　　這間內室十分寬敞，一眼望去雕梁畫棟，一桌一椅精美大氣，器物用具極為精致，卻竟壓不住坐莊那人的氣場。

　　隔間內只有寥寥三人，兩名是賭客，一人居中，便是莊家。這莊家大約二十七八歲，濃眉飛揚，雙眼幽深，面上棱角分明，目光極為銳利，觀之只覺雄奇威勢，氣質倒是十分沉定，置身人群之中，定然一眼便能被注意到。

　　莊家的目光掃過走在前頭的莫晴后再看向吳聿珩，又折回來在莫晴臉上頓了下，眉心微蹙一瞬，不過剎那又轉回吳聿珩，已然面色如常，對他道：“公子稀客。俗如骰子牌九，雅如弈棋斗琴，奇如賽馬斗雞，均供任選。”他眼光毒辣，一眼便瞧出吳聿珩身份不凡，難得應對自如不卑不亢。

　　吳聿珩低頭去看莫晴，她卻似乎因未受到重視而氣惱，偏過頭去看著旁處：“問的是你，你自管去，莫搭理我?！?p>　　來此地本非吳聿珩本意，無奈因著二人進來，原本的兩名賭客便被莊家請了出去，抄著手在桌案后專等著他二人。吳聿珩被莊家銳利的目光望著，只得走過去，在莊家的示意下坐好。

　　“不必麻煩，骰子就好?！眳琼茬駨奈唇佑|過賭博，面無表情地看著桌案半晌，回頭看莫晴?！八头鹚偷轿??！笔悄鐜麃淼?，他半點不會，不拖她下水又如何？再者說，他并不相信她一個官宦人家的貴女如此粗野，三教九流樣樣精通。

　　莫晴也不看他，盯著一盆蘭草發(fā)呆：“不過就是比大小，隨心猜了便是?！?p>　　“慢，賭注尚未定妥。”

　　吳聿珩頓住解錢袋的手：“有何特別？”

　　“在下這賭桌，可與旁處不同?！鼻f家神秘一笑?！爸乜少€命，輕嘛，可以賭一個消息?！?p>　　“一個消息？”吳聿珩挑眉。

　　“在下的賭桌上，什么都可以賭。不過，機會只有一次。”莊家繼續(xù)笑道，“贏了，帶走您想要的，輸了，留下在下想要的。公子這雙手修長白皙骨節(jié)勻稱堪稱完美，在下很是欣賞?！?p>　　什么樣的消息值得讓他賭上雙手？甚至是在明知他身份非凡的情況下仍然膽敢開此海口？

　　吳聿珩眉心微擰，正要開口，莫晴走了過來將手覆在他手背上：“一個消息罷了，怎抵得上這雙手之美？恐不劃算吧。”

　　“必定不負公子所望?！鼻f家精光四射的眼飛快地瞟過莫晴，轉而定定看著吳聿珩。“皇宮大內，飛檐走壁。”

　　還有不到一月便是當今皇帝的圣壽節(jié)，京師來往官員日益增多，守衛(wèi)巡邏日漸森嚴，皇宮大內卻出了飛賊這檔子事情，被罰都是小事，如若到時出了任何差池，不單宮禁衛(wèi)自己的性命，株連九族亦未嘗不可。所以除了打起精神加強護衛(wèi)，每個人都不肯放過任何能夠找到罪魁禍首蛛絲馬跡的機會。

　　吳聿珩心里一跳，并未覺察到搭在手背上的手指陡然變得冰涼，眼底躍出希冀的火花：“當真？若果然屬實，愿賭無悔！”

　　“吳聿珩！”莫晴叫道。

　　“莫要擔憂，我定會贏給你看。”吳聿珩側過頭來，對莫晴撫慰一笑。

　　吳聿珩端的生得好模樣，許是平日總是繃著臉，此刻雖只是微微一笑，仍然如春暖花開云破日出，炫目得令莫晴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心頭重重一跳，莫晴猛地抽回手，將頭轉去一邊。

　　“開始吧?！眳琼茬褶D回頭，目光重新變得凝定，帶了明顯的肅殺之意。

　　莊家玩味地收起旁觀的態(tài)度，將骰盅推到吳聿珩面前：“公子請?！?p>　　兩個全神貫注的人都沒有注意到，莫晴慢慢回身，輕輕將手放到賭桌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