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張彩票贏了,一個女生都沒有。
只是小荻的興奮和雀躍在用獎金買完奶茶之后就漸漸消散了,她有些失落地向趙逸靈嘆到:
“唉,還是去現場好,真羨慕你要去魔都了,那里的學校都好厲害?!?p> 趙逸靈只是微微點頭,繼續(xù)用手指不厭其煩地梳理著小荻的長發(fā)。
原本小荻習慣了每天編個辮子,但是想到自己的逸靈哥明天就要離開了,索性就扎了個馬尾讓他摸個夠。
在對于男女之間有了較為深入的了解之后,小荻曾一度不讓趙逸靈摸她的頭發(fā),她怕被上下學路上的同學看見作為學校里取悅大家的資本。
但每次看到趙逸靈像小狗一樣可憐的眼神時又于心不忍,也害怕他生氣之后就不會再有人陪著她。
于是兩人有約法三章,在遠離學校的時候才可以摸,也不能在離家近的地方摸,那樣的話被村里人看到又要嚷嚷著讓她嫁給他了。
趙逸靈突然想去小荻的學??纯?,就如是對她說,小荻欣然答應。
走過教學樓,穿過藤蔓交錯纏繞的長廊就是一個大操場。雖然烈日炎炎,但依舊曬不萎少年們堅毅的目光。
和大多數學校一樣,入取通知書發(fā)出的時候都會附帶一張校隊招新的簡報,于是有志氣的少年在享受完幾天舒適的假期后又滿懷著激情趕到即將就讀的高中,訓練,然后考核。
“加油!”小荻朝他們喊道,引起了旁邊樹蔭下坐著的幾個女生的歡笑與竊竊私語。
趙逸靈本不是來看他們揮汗如雨的,而是想感受一下學校的氛圍。
他沒讀過書,陪著小荻上下學或是跟著師傅修桌椅時偶爾會進入教室,但都不曾有過這種念頭。
此時走在這青青校園內想著將要成為莘莘學子中的一員內心竟然是一股激動,下一秒卻是對于斬塵子的愧疚。
他始終記得自己的師傅常掛在嘴邊的那句“順其自然”,可他卻不明白為何內心竟會產生如此波瀾。
月明星稀,山風呼嘯,流水奔騰。
當小荻意識到這也許是趙逸靈最后一次送她回家的時候又不自覺得想去牽他的手,卻是徒勞。
不知從哪天起趙逸靈開始著迷于小荻的辮子,那是個分水嶺,在那之前她倆手牽著手上學,在那之后趙逸靈像是牽著一只導盲犬。
現在的小荻似乎明白了原因,在這一切都是粗糙的山里,唯有頭發(fā)世世代代都是讓人感到舒服的存在。
這一天透支了太多話,以至于此刻來到了終點站,斬塵子的墓前,已經無法表達離別的心情了,但小荻是個倔強的女孩子。
“師傅常說本心難追隨,”她說:“是你在這里呆了15年厭倦了,還是因為你師兄的請求。還有,不許說順其自然!”
從小接受著斬塵子的教育讓趙逸靈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時候都會思考自己是不是順應了天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只是對于斬塵子常常懊悔的那一句“本心難追隨”卻沒有多少體會。
趙逸靈常常會問師傅是不是自己的欲望太小或者外界誘惑太少,卻永遠也等不到答案了。
在斬塵子墳前跪了許久他終于開口說道:“我想上學。”
趙逸靈只讓小荻送他到縣城,因為他常擺攤的那家超市的李老板正好打算開車去天府看望正在那里讀書的兒子。
該說的都說了。
看著漸行漸遠的小貨車小荻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著,似追非追的樣子。
“女娃在看你嘞,”李老板笑著說。
“嗯?!?p> “回頭讓她看看你的臉嘛?!?p> “已經看不清了?!?p> “你還會回來嗎?外面什么都有,什么都好!魔都的一個房子比你們的村子都高嘞,哈哈哈。”
李老板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他幫趙逸靈買好了火車票,又帶著他兒子李杰和趙逸靈一起吃了個飯。
李杰剛念完高一,也打菁虹聯賽,是校隊的主力,得知趙逸靈要去魔都上學并打菁虹聯賽后就滔滔不絕地對他講起了自己的各種辛酸與快樂。
飯后李杰婉拒了父親提出的讓他帶趙逸靈去景點玩耍的要求。
“我得回去訓練了,”他活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說道:“現在的新生可厲害了,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們擠出一隊?!?p> 臨別時又加了一句“也許我們將來會在賽場上見面的?!?p> 李老板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旅館給趙逸靈開了房間就匆匆回家了,還有7個小時的車程在等待著他,他只是來給兒子送生活費的。
離發(fā)車還有10個小時左右,趙逸靈決定去擺攤,就在旅店外面馬路口的拐角處。
他盤腿坐在墻角,把雕刻好的小物件從布袋子里拿出一個個擺在自己面前,然后又拿出一張紙斜靠在身邊的墻角。
紙上面寫著“印章刻字”,接著又翻出一本書自顧著看了起來,這一系列的動作已經輕車熟路了。
很快一位剛從旁邊保健店走出的女子就被這些精致的物件吸引,好奇心占據了上峰。
她毫無顧忌的在趙逸靈面前蹲下,用手指一個個地捏起來仔細掂量,趙逸靈抬起頭打量這位客人,映入眼簾的卻是她深深地柔軟。
“你要刻章嗎?”
“嗯,要?!?p> “公章還是私章?”
“額,”女子琢磨了一下說:“算是公章吧,但有時也會私用,怎么,有區(qū)別嗎?”
“有的,公章一般用宋體,私章的話篆體、楷體、隸書,”說著趙逸靈又把靠在墻角的那張紙遞到女子面前然后指了指上面的樣本。
女子一看到那個他給村委會刻的章就指著它說:“原來這就是宋體啊,不要,我要有文化一點的,看起來有涵養(yǎng)的?!?p> “那這個怎么樣,篆體?!?p> “這是不是年代最久的。”
“不是,之前還有金體、甲骨文和壁畫符號,但我都不會?!?p> “好吧,那就篆體吧,我要這個,”女子拿了一個荷蘭風車交到趙逸靈手中。
“要刻什么字?”
“我想刻四個名字,就刻在這四片葉子上,可以嗎。”
“不可以,只能刻在底部,這個大小最多4個字?!?p> “哦,讓我想想,”女子站起來理了理衣服,然后原地踱了幾步,“你不是本地的吧?”她問。
“不是。”
“哦,”女子又來回走了幾步,突然蹲下高興地叫出:“九目炎炎!”
“???”
“一二三四的九,目標的目,夏日炎炎的炎,”女子說著還用手指在趙逸靈的面前筆畫。
“好的,”趙逸靈用筆在紙上畫了田字格打了個草稿:“你看這樣可以嗎?”
“嗯,好看,多少錢?”
“拿東西來換?!?p> “什么?拿什么東西換?”
“你自己想想吧,實在想不出就只能用錢換了,”說完便自顧刻了起來。
趙逸靈對金錢不那么執(zhí)著,至少從現在是這樣的。
做木工的收入足夠使他安逸地活著,起初的擺攤也只是為了練習刻字,送完就回家,但那些路人卻會拿出身邊的東西與他交換,棒棒糖、竹筍、西瓜等等。
就比如那個荷蘭風車就是從縣中學的學生那里換來的一本世界地理雜志上看到的。
趙逸靈對此感到很開心,他拿著換到的東西跑回家去向斬塵子炫耀,說:
“師傅你看,與其拿著錢去買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如別人隨便給的東西來的有趣。”
而斬塵子只是哈哈一笑。
“你傻笑什么?”女孩淡雅的聲音打斷了趙逸靈的回憶,他收起笑容抬頭才發(fā)現眼前竟然是一位陌生少女。
“那位大姐姐呢?”趙逸靈驚訝地問。
少女用手指了指旁邊的一家快餐店說:“走進去了,這個風車是給她的嗎?”
“嗯,”趙逸靈的眼神從那家快餐店落回到女孩身上,只見她穿著一套緊身服,戴著一個飛機頭一樣的頭盔,汗水把一些頭發(fā)粘在了臉頰,手里還抱著一只小黑狗,蹲在他面前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些木雕。
“你也要嗎?”趙逸靈問,然后轉過頭輕輕地吹去荷蘭風車底部的木屑又用拇指刮了刮,繼續(xù)刻著。
“我看看?!?p> “嗯,請便?!?p> 女孩好像是嫌蹲的累了,于是抱著小狗靠在趙逸靈的身邊坐下,安靜地看著趙逸靈,還時不時地安撫懷中嬌弱地呻吟著的小狗。
“我想沿著國道一路往西騎去的,趁著現在天氣熱,”女孩說。
“嗯?!?p> “但是騎到鄉(xiāng)下時碰到了他,一個人在路上晃悠,你說這多危險啊?!?p> “嗯?!?p> “然后我就想帶著他去看珠峰,但我怕我會在半路放棄他,”女孩的聲音沒有剛才那么活潑了。
她繼續(xù)說道:“要爬山,要住店,還要給他吃的,拉屎撒尿,刮風下雪,還怕他高原反應,想想就覺得沒有騎下去的力氣了。”
“那你就把他放回去,沒準他媽媽正在找他呢?!?p> “那萬一他媽媽不找他怎么辦?”
“萬物自由天命,一切順其自然吧?!?p> 女孩看著始終專注刻著字的趙逸靈,懷疑他這話會不會是認真的,想罵他無情卻又感到這樣有點無理取鬧。
于是女孩起身把小狗放進了旁邊自行車后的駝包里就要走,卻發(fā)現那個女子從快餐店離開朝這里走來,手上還拿著兩個塑料盒子。
女子又蹲在了趙逸靈面前,她說:“小籠包,可以嗎,就當下午茶。”
趙逸靈吃過師兄蕭鐵根做的小籠包,此刻就感到口水肆意,他點了點頭。只是沒想到下一秒那女子就抓起一個小籠包遞到了他的嘴邊。
“啊~”
趙逸靈楞住了,在之后的一秒鐘里他自然地回憶著所能記起的喂他吃過東西的人,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女孩扶著車愣在了原地。當她第一眼看到那個女子的穿著打扮就已經斷定了對方的職業(yè),親眼看著那女子用手直接拿起小籠包讓她更無法直視那只手曾經歷過的風雨雷電,已然產生了厭惡的情緒。
但是此刻,她卻看到了那女子臉頰上泛起的純真微笑。
“演技也太好了吧!”這個想法在她心中一閃而過,但即刻就被否定。
因為女孩發(fā)現這笑容就像她自己喂小黑吃火腿腸時的一模一樣,沒有一絲邪念。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沒人在意。
趙逸靈終于刻完了章,在印臺上敲了幾下后壓在了那張紙的背面,“九目炎炎”四個字古樸地躺在上面。
女子高興地接過印章又朝著風車底部哈了一口氣再次把它壓在了那紙上,一模一樣,就是淺了一些。
“謝謝,”女子站了起來,因為蹲得時間太長有些站不穩(wěn),趙逸靈連忙扶助了她的手。
“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再見,”女子走了兩步又回頭說:“小籠包趁熱吃?!?p> “嗯,再見?!?p> 趙逸靈又聽到了小狗的“嗚嗚”叫,他轉過頭又看見女孩抱著小狗蹲在地上。
“我還以為你要被她拐跑呢,”女孩說:“嚇死我了,你長得也不帥啊,我還以為她會帶你去不好的地方呢?!?p> 趙逸靈吃著小籠包,看著她。
“哈哈,其實你長得也還好啦,就是黑了點,要化妝才行,嘿嘿?!迸⒁姶钣槦o效就轉眼盯著那張紙看,又說:“什么,目,什么什么,哎這后面兩個是炎嗎?”
“九目炎炎,是繁角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