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王府是京城第一宅邸,有著堪比皇宮御花園的景致,雖然府內(nèi)有專門的庭院以供觀賞消遣,但將整個府邸當(dāng)成花園都不過分。
遮天的綠葉投下清涼的樹蔭,千萬花朵姹紫嫣紅地點(diǎn)綴在各個角落,亭臺水榭在草木的簇?fù)硐卤俪鲆环降娘L(fēng)雅,錯落有致的紅磚綠瓦共筑出了華美張揚(yáng)的四方閣樓。
只是這精美奢華的王府,不知成了多少女子的墳?zāi)?,她們?nèi)缤寥霚婧5囊活w石子,不知哪天就音訊全無,此后再沒被人問起過。
王妃所居的瞻晴軒此時大門緊閉,下人們個個噤若寒蟬,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充當(dāng)背景。
內(nèi)堂中,正妃妝容的白倚涵怒拍身旁的檀木桌,威嚴(yán)華貴地厲聲質(zhì)問道:“何鷺晚!你不過是個小小侍妾,休要猖狂!快些老實(shí)交代!你為何要竊取王爺生母留下的遺物!”
“我沒有!”中央跪著的少女倔強(qiáng)地反駁,眼中滿是怨毒:“白倚涵,我敬你是王妃,從來沒有冒犯過、得罪過你,你為何偏偏要置我于死地?!”
白倚涵怒容不減,但雙眸冷然:“你自己不知為何嗎?本妃要你交代的,你若老實(shí)說了,便也不用被發(fā)賣去青樓受苦,更不至于落到現(xiàn)在這個下場!”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何鷺晚突然癲狂地笑了起來,再看向白倚涵的眼中也多了絲瘋勁兒:“我是不會說的!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說,我和你不一樣,我為了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舍!你就算再把我賣去青樓平受不白之辱,我也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不會??!”
“看來你真的是活膩了!”白倚涵被這話戳到了痛處,惱羞成怒道:“笠簡,賜死!”
何鷺晚方才一番話喊得脫了力,此時王妃的貼身侍女拿了一條白綾來到她面前,她也沒了反抗的力氣。
笠簡用白綾纏住了何鷺晚細(xì)嫩的脖頸,遮住了上面代表著不潔的吻痕,用力勒緊慢慢阻斷她的呼吸。
何鷺晚只是笑著,得意地看著白倚涵。
她要死了,可是她替他守住了秘密!一個白倚涵迫切想要知道,卻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的秘密!
她在青樓被玷污,早已生無可戀,現(xiàn)在她為她摯愛的男人獻(xiàn)出生命,是死得其所,她沒有遺憾!
窒息的痛苦逐漸來襲,眼前也被黑暗占領(lǐng),她想她會就這樣平靜地死去,成為闌王府又一具無墳無冢的尸體,帶著對他的愛無聲消亡。
“闌王殿下到!左側(cè)妃到!”一聲響徹瞻晴軒的通報鉆入何鷺晚的耳中,讓她立刻就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不!她不能死!她想讓闌王知道她的愛!知道她永遠(yuǎn)不會背叛他!
何鷺晚劇烈地掙扎了起來,只是為時已晚,她所想的掙扎只牽動了手指的顫動,然后身體就徹底軟了下去,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王妃,你這是在做什么?!”闌王殷封闌看著地上的尸體,慍怒道。
“王妃姐姐!您怎么就先把人給處置了呢?!”左淑楠見到何鷺晚已經(jīng)成了一具尸體,頓時大驚,她婉轉(zhuǎn)動聽的聲音里帶著絲絲凄婉,讓人聽了好不心疼。
白倚涵看到殷封闌的一瞬間還想解釋點(diǎn)什么,但聽了左淑楠的話立刻冷下臉來,正室的威嚴(yán)端莊絕不可在妾室面前失態(tài)。
她沉聲道:“侍妾何氏,盜竊殿下珍重之物,又企圖送出王府變賣。人贓俱獲后拒不認(rèn)罪,還口出狂言辱罵殿下,實(shí)在罪不可恕,妾身便將她就地正法了?!?p> 墨爾緹露的耳邊突然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這么一段話,雖然她勉強(qiáng)理解著這門全新的語言,不過其中還是有些詞過于晦澀難懂。
侍妾……殿下……王府……就地正法……
這些都是什么?
只微微思考了一瞬,大量的信息在墨爾緹露的腦中炸開,十六年的記憶混雜著語言文字禮教常識凌亂地沖擊著她的神經(jīng),讓她感到一陣頭痛欲裂。
五感的逐漸恢復(fù)帶來了強(qiáng)烈的耳鳴窒息和眩暈反胃。
玟國、何家、逯家、闌王。
蛇形的白玉手鐲……戶部內(nèi)奸名單……蘇依……青樓……白倚涵……圈套……
腦中的信息混成了亂流,龐大而雜亂,讓墨爾緹露根本理不出頭緒來,加上耳邊還不時有透過耳鳴傳入的零星詞匯,更是讓她大感困惑。
不過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的是,她借著這個何鷺晚的身體,在異世活了過來,而且……還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麻煩里!
“王妃姐姐真是太心急了!就算罪證齊全,也該等殿下回來了再做判決啊?!弊笫玳袷窃跒榘滓泻臎_動而擔(dān)憂,可字里行間都是在向殷封闌闡明王妃的越權(quán)。
“人都死了,若是殿下不滿,將妾身處置了就是。”白倚涵冷著個臉,絲毫不去理會挑事的左淑楠,只看著殷封闌說。
女人間交鋒的聲音把墨爾緹露從混亂的思考中拉入了現(xiàn)實(shí)。
身體上越發(fā)強(qiáng)烈的疼痛迫使她無法繼續(xù)裝尸體。
“唔……頭好疼……”地上的何鷺晚突然呻吟出聲,把堂內(nèi)的人都嚇了一跳。
尤其是白倚涵,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盯著地上的“尸體”。
左淑楠的驚訝一閃而過,慶幸何鷺晚命大沒被殺死,趕緊走了過去,把她從地上扶起半身,說道:“妹妹原來沒事?可真是嚇?biāo)劳鯛敽徒憬阄伊?!怎么樣,身體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
窒息的痛苦是作用在全身的,墨爾緹露,或者說是正在接受新稱呼的何鷺晚只覺得內(nèi)臟都在燃燒,手腳也沒有力氣,大腦更是疼得想讓她撞墻。
左淑楠的話她聽也只當(dāng)沒聽,可話里的一個詞卻給了她莫大的刺激——王爺。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何鷺晚的心都忍不住顫了一下。
原主生前最后的念頭就是這個闌王,而且報以深刻入骨的愛。
這份壯烈的感情滲透著這具身體,讓墨爾緹露被動地與這份名為“愛”的執(zhí)念同化,不可控地就會受到這份感情的影響。
至于不可控到了什么地步……
身體還在極度的痛苦中時,只聽左淑楠話里的這一個詞語,就激得何鷺晚猛地睜開了雙眼,憑感覺準(zhǔn)確轉(zhuǎn)向了自上俯視的殷封闌,哪怕視線被一片閃爍的白花遮蓋,何鷺晚的腦中也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樣。
“闌王殿下……”虛弱而沙啞的聲音不自覺從何鷺晚的嘴中吐出,哀婉悲傷又希冀小心。
堂中所有的人聽到這句,心口都堵了一下,似是能切身感受到那份臨死未能相見的遺憾,還有死里逃生后的酸澀欣喜。
“殿下?!卑滓泻雎暣驍嗔艘蠓怅@的走神:“現(xiàn)在證據(jù)確鑿人贓俱獲,何氏也清醒了過來,妾身請您親自主持審理?!?p> 殷封闌看了白倚涵一眼,走到主座旁坐下,低頭看著倚在左淑楠身上、目光執(zhí)著追隨著自己的何鷺晚,道:“偷竊本王生母遺物的事情如若屬實(shí),那么本王也必須要秉公處理,依家法杖斃斷手。你若老實(shí)交代也可從輕發(fā)落,至少還能留下個全尸。
殷封闌的聲音如玄鐵一般,透著森冷的寒意。
何鷺晚很清楚這樣的森寒,在戰(zhàn)場上從白骨堆里爬出來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冷意。
好不容易視線清楚一些,何鷺晚終于看清了闌王的樣貌:他生得俊美,但唇線眉眼都染著刀鋒般的凌厲,有一騎當(dāng)千的英武氣勢。常勝者的驕傲、高位者的華貴和與生俱來的睿智沉穩(wěn)在他身上完美相融,讓何鷺晚不禁看呆了。
當(dāng)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又一次被原主的情緒主導(dǎo)時,她懊惱地甩了甩頭,迫使自己不要沉迷男色,而要冷靜分析現(xiàn)在的情況然后早做打算。
何鷺晚虛弱地問道:“就是說,只要我不能證明我的清白,那就必然是死路一條對嗎?”
“不錯?!币蠓怅@頷首道。
何鷺晚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一旁的左淑楠趕緊攙扶著借給她力氣。
她看著殷封闌的雙眼,很好地克制了本能里對他的迷戀,認(rèn)真道:“我是無辜的。”
“那就找到證據(jù)證明你的無辜?!币蠓怅@如此說著,似是已經(jīng)信了她一分。
“我會的?!焙晰樛淼吐晳?yīng)了一句,不知道是說給自己的,還是說給旁人的。
雖然殷封闌的態(tài)度讓她對剛剛死去的何鷺晚深感不值,但現(xiàn)在如果不能盡早破局的話,下一個不值的就是剛活回來沒多久的自己了。
何鷺晚大概整理了一下思路,她是三天前想給殷封闌送夜宵的時候,被誤導(dǎo)著進(jìn)入了他的書房,見沒人后立刻就走了。
可她前腳剛離開,就被王妃的人拿下,說她盜竊闌王生母的遺物,并在她的身上搜出了那只白玉鐲。
從頭到尾,她身邊跟著的,只有她的陪嫁丫鬟蘇依。
“蘇依呢?”她是一切的關(guān)鍵,只有和她當(dāng)面對質(zhì),何鷺晚才能理出一個清晰的前因后果。
左淑楠聽到這話,悲傷地嘆了口氣,輕輕順著何鷺晚的背,說道:“妹妹你別難過,本來王妃娘娘將蘇依當(dāng)做重要人證暫押,可誰知今日我去看的時候,那丫頭已經(jīng)死了……”
“死了?”何鷺晚蹙眉,蘇依這死的是不是有點(diǎn)巧了。
“敢問王妃姐姐,好好的人在您這兒關(guān)著,怎么就沒了呢?”左淑楠轉(zhuǎn)頭看向白倚涵,好奇道。
白倚涵神情不變,心中罵了左淑楠千萬次:“或是畏罪自殺了吧,本妃每日打理王府瑣事,怎會去在意一個丫鬟?!?p> “哦?是嗎?”左淑楠意味深長地笑著,手朝身后勾了勾,門口便有丫鬟小跑出了瞻晴軒。
“可是妹妹我瞧著蘇依,她不像是自殺啊?!弊笫玳室赓u了個關(guān)子,直到兩個小廝把蘇依的尸體抬進(jìn)了內(nèi)堂,她才又綻開了笑容。
“勞煩王妃姐姐賜教,這自己要如何把自己給掐死呢?”
何鷺晚看向地上蘇依的尸首,她的脖子上赫然有著兩個清晰的紫黑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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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景哉
前三十二章是一七年寫的老稿子,只略微修改了一下,沒有重頭翻新。前期看著可能有點(diǎn)煎熬,挺過頭三十二章觀感會好很多,試毒可以從三十三開始,一定會有一個不一樣的閱讀體驗(yà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