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轉(zhuǎn)眼間就到了,金陵百姓老老小小早就翹首以待這一天的到來,與家人親友共享團圓之樂。
一大早,小昭就去蘇府拿來張嬸做的月餅分與樂坊的姑娘們,并和朝歌說少主將在今晚招待貴客,不會過來。
朝歌略感失望,也讓樂坊休息一天,帶領(lǐng)姑娘們?nèi)プ碛裣沙灶D團圓飯。
坊里的姑娘們大多是這幾年被影山莊以各種方式安插在樂坊之中,目的為了通過她們從達官貴人之中獲取有用的信息。這群姑娘們也都是一群身世悲慘,無家可歸之人,一到這種團圓日不免引起一頓惆悵。
“各位姑娘,咱們相處許久也算是半個親人,今日朝歌敬大家一杯,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照顧?!背韬浪仫嬒乱淮蟊啤?p> “是我們感謝坊主讓樂坊煥然一新,也給我們一條生路,讓我們做一些有意義之事。”一位穿著綠紗的姑娘討巧地敬朝歌。
“小縷越發(fā)討人喜歡,能說會道,值得夸獎?!背栌檬种篙p輕刮她的鼻子。
其他姑娘們也紛紛舉起酒杯祝愿,好不熱鬧。
朝歌趁此機會讓小昭賞賜給大家一些銀兩,惹的姑娘們綻放如花瓣般美麗的笑容。
窗外皎潔的圓月,如同這些姑娘干凈明亮的笑容一般醉人。
“蘇小姐,隔壁桌的客人邀您過去一聚?!钡晷《瞄_廂房們探頭說道。
隔壁貴客,這種日子還有誰?朝歌便交待小昭主持酒宴,繼續(xù)與姑娘們盡興歡樂。
她起身,走了過去,打開隔壁門一看,竟然是顧諾,顧信,吳過,還有陳奕!她詫異道:“這種日子各位貴人們不應(yīng)該在府中與家人團聚嗎?”
吳過看到她來,騰了一個空座,搶先回答,“今日皇恩浩蕩,陛下想與各位大臣眷屬一起度中秋佳節(jié),所以在宮中舉辦盛宴,我們便趁人多混亂露個臉就逃出來?!?p> “逃出來?聽聞皇宮廚子手藝是世上最好,豈不是可惜了那些佳肴美酒?!背桧槃葑讼聛?。
“不錯,宮中御膳房的廚藝是最好,但是看到陛下及一些大臣們時兒一臉嚴肅,時兒突然大笑,我們這些小輩不僅要察言觀色,還要在一旁附和。這樣一來,再好吃的東西也會消化不良啊,不如來醉玉仙痛快喝上一杯,嗯,好酒,今晚我們不醉不歸,共度佳節(jié),共賞明月?!眳沁^豪爽地一飲而下。
顧諾不理他,對朝歌說:“我們一出皇宮就派人去樂坊邀請你,沒想到一進醉玉仙就聽到你的聲音從樓上傳來,看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p> “小女怎么沒聽出這一層意思?更像是在諷刺我說話大聲。”朝歌撇撇嘴。
“失言失言,自罰一杯。”顧諾笑著自飲了一杯。
顧信也與她打招呼,示意,她回了個笑臉。
一旁的陳奕并未開口,只是輕輕點頭,沉悶地喝酒。今日宴席上,他又聽了一些讓他難堪的話,看到母妃冷淡的雙眼,不過自己不是應(yīng)該早就習慣了嗎?
看到朝歌到來,倒是讓他轉(zhuǎn)移了注意,余光卻略有深意的瞥在朝歌身上,惹得朝歌毛孔悚然,想著會不會是之前在巍山上她說的那些話。
朝歌轉(zhuǎn)頭看窗外如盤的月亮,心生一計,俏皮地眨著睫毛笑著說:“光喝酒多沒意思,既然今日中秋月圓,各位都是才高八斗的金陵才子,何不做首詩祝祝興?”
“作詩?”吳過頓時變了臉色,“放過我罷,你們愛怎么作都行,愛作多少作多少,就是到我這兒停住,我罰酒可好?喝一壇都沒問題。”
“那多沒意思,一句也行,前人著作也行。”朝歌知曉吳過一定文采不怎樣,才會如此推辭,因此更加來勁,望向顧諾讓他也添油加醋。
顧諾自然知曉,“是啊,吳過少你一個就不團圓了,也無趣。你就隨意說說,若真不好,我們定不嘲笑?!?p> 吳過沉思一番,又見他們各個一雙懇切的眼神,勉為其難地先答應(yīng),到時候再見招拆招,“那好吧?!?p> 朝歌繼續(xù)說:“就從顧二公子開始吧?!?p> 顧諾低頭沉思,一會兒便舒展眉頭,深情而認真地看著朝歌,“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p> 朝歌驚訝地愣住,接著一臉苦笑,她完全沒想到顧諾會做出如此詩句。這是一首赤裸裸的情詩,她真沒想到顧諾對自己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遺憾到頭來還是要傷他心。
頓時席上一陣寂靜,顧信看了看自己那個傻弟弟,又瞧了瞧朝歌那一臉尷尬的神情,不好多說些什么。而陳奕倒是像沒事人,饒有興致的關(guān)注朝歌表情的變化。
不了解情況的吳過,看了一下大伙兒都沒動靜,難道做的詩不好?即使不好,也要給自己這位哥們面子,于是用力拍掌,“好詩好詩,這么多兮,兮來兮去一定好,殿下你說呢?”
陳奕用戲虐地眼神看看朝歌,點點頭。
吳過才放下心來,雖然他并不了解大家奇怪的表情,“我就說嘛,殿下都說好就一定是極好,顧諾不錯,給兄弟長臉了?!?p> 一旁的顧諾從朝歌臉上看到的是躲避與不適,頓感憂傷,只能訕訕一笑。
顧信開口緩解氛圍,“該到我了?!彼鹕砼e起酒杯對飲窗外的月色,“一輪秋月似飛鏡,把酒乘風問嫦娥。暫滿還虧,暫滿還虧,道是團圓要幾時?”
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只是團圓要幾時?朝歌回過神,聽著顧信這首詩,略微惆悵,何日才能團圓?
吳過又拍手,“好好好,都要上天問嫦娥了,快幫我瞧瞧嫦娥仙子是否如傳聞中那般美?”
顧信拍拍他的頭,“你父親說的沒錯,沒事別瞎晃,回家多讀書?!?p> 吳過“哼哼”兩聲,“白夸你了。”
輪到陳奕了,他頓了一下,才緩緩開口,“秋影惹角聲,烽火照高臺。明月散暮云,只因故人歸。”
詩罷,卻引人聯(lián)想起去年秋日那場與北漠的勝戰(zhàn)。聽聞那是一場艱難的戰(zhàn)役,一隊人馬在荒漠中廝殺整整六十八天,那時的陳奕是否穿著鎧甲,在月色下?lián)]舞長劍,號角撕裂,帶領(lǐng)將士收復被北漠占領(lǐng)的失地?
“聽聞去年那場與北漠的大戰(zhàn),平王殿下以少勝多一戰(zhàn)成名,據(jù)歸來的將士們說那夜月色凄涼,您沐浴月光,浴血奮戰(zhàn),血色染紅了天際,殺聲直入北漠,使人顫栗,可敬。”朝歌向他敬酒。
“職責所在?!彼嬒卤芯啤?p> “吳過,吳過到你了?!背栌窒騾沁^使眼色。
吳過假裝喝醉,滿口胡話,想要蒙混過關(guān)。
“我們這里有誰不知道你是什么酒量,快做一首詩博大家一笑。”顧諾也揶揄著他,緩解剛剛的尷尬。
朝歌在一旁起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哦。”
“什么君子一言,我可沒說我要作一首?!彼_始耍賴皮。
“看,這會就醒了?!鳖櫺乓膊迳弦痪洹?p> 陳奕竟然露出笑臉,說:“就朗朗你當年在太傅面前做的那首吧,開頭是什么?”他故作回想。
眾人一笑,吳過立馬捂住他的嘴,“都說了不準提當年勇,不提當年勇,哼,作就作吧,誰怕誰。”他瞇眼想了一會兒,又悶了一杯酒,“有了,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太白的詩總不會錯吧?!彼靡獾男Α?p> 語罷引起哄堂大笑,顧諾拍拍他的肩,“請問吳兄所思的故鄉(xiāng)在哪呢?”
“都說了不準嘲笑,還笑還笑。”他撇嘴,“是朝歌說可以是前人著作,太白這句雖然短小,但飽含深意。”
“對對對,飽含深意,飽含深意,你作的很好很好?!背栉嬷亲有牧恕?p> “不就有點墨水嗎?有什么了不起?”吳過看著眾人的模樣有些生氣,連不茍言笑的殿下,也忍著笑意顫抖身子,實在太氣人了,“到你了朝歌,我倒要看看你的水平怎樣?”
“我可比不上你們金陵才子,就不作詩班門弄斧,給大家唱一曲助興怎樣?”朝歌興致上頭。
吳過連叫好,“還是聽你一曲比較配得上今夜的圓月?!?p> 朝歌便開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是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歌聲婉轉(zhuǎn)動人,緩緩入耳。
陳奕喚來店小二,在耳邊說了什么,過一會兒店小二拿來一支笛子。陳奕吹響笛子,跟上歌聲的步伐,笛聲和曲聲相互映襯纏繞,響徹整個醉仙樓。
每個人都沉醉在歌聲中,笑容綻放于嘴角,她看到陳奕竟然也微微勾起嘴邊一角?;秀遍g,朝歌突然希望時光慢走,就停在此刻,停在這個簡單的時候,花前月下,把酒問青天。
宴后,眾人互相作別,朝歌沒有拒絕顧諾相送,是時候要和他說清楚了。
路邊銀杏泛黃,風一吹,搖搖曳曳墜落在肩頭,躺在路上。
“顧諾?!背柰W∧_步,轉(zhuǎn)向顧諾,明亮的眼眸望著他,“我們聊一聊吧。”
“天寒夜冷,我還是早點送你回樂坊,有什么事,明日白天再說吧?!鳖欀Z臉上笑容僵硬急切地說,回避她的眼光,繼續(xù)向前走。
“我們聊一聊吧。”朝歌站立不動,提高了音量,沖著他的背影說:“你知道我要說什么對不對?”
“我們走吧?!彼颖苤豢铣姓J事實。
“你別這樣?!背枥∷囊滦?,“我們談一談。我知道你很好,有很好的家世,很好的品性,很好的才華,一切都很好。但你知道嗎?這些好與我無關(guān)。”她還是殘忍地說出口,像是一把尖銳地刀慢慢地劃向他的心頭,鮮血一點一點地往外頭溢出。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別說了。”他甩下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朝歌看著他的孤單的身影漸漸被拉長,說:“我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終有一天會知道我只是一個自私自利,為達自己目的連朋友都可以欺騙利用的人,我不想你到時候懊惱,后悔認識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