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看清那日樓蘭閣內(nèi)白少禮是如何松開了雙手的,只是當(dāng)眾人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白少禮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而酒娘蓮花被穿著一襲灰袍的男子抱著“飛”上了三樓包房,嘭地一聲,房門緊閉,這才驚醒了眾人,連忙將白少爺送到了醫(yī)館去并且通知了白家的人。
這事兒鬧得可是洛城內(nèi)人盡皆知,甚至在來洛城路上的白迦和百里顏二人都聽探子說到了這個事兒。
本來是派探子打探元昴藏身之處的,百里顏躺在華麗的馬車上優(yōu)哉游哉聽著探子的稟報。
“稟主子,元辭已經(jīng)找到了元昴!元昴藏身在寺院里,只是不知道為何元辭竟然還未動用力量就將元昴找到了。但當(dāng)日在場的除了元辭元昴外,還有一女子,似乎元辭是跟著那女子才尋到了元昴?!?p> “可有好好調(diào)查那個女子?”百里顏自然不會放過任何揪出丘穆陵元辭藏匿在大燮勢力的機(jī)會,如今無端端冒出一個女子來,怕是那元辭的眼線。
“屬下隨后跟蹤那女子,追查下來得知那女子乃是洛城樓蘭閣一酒娘。就在發(fā)現(xiàn)元昴當(dāng)日,那酒娘似乎與洛城白家有些過節(jié),差點被白家少爺給殺了?!?p> “嗯。”這一聲嗯就表示百里顏對這些消息不感興趣,那探子慌忙又道:“可是當(dāng)日洛城因這酒娘還出了奇景,據(jù)說那白家少爺要殺死這女子的時候,樓蘭閣外竟然有飛鳥闖入相救!而且緊隨其后出現(xiàn)一武功高深莫測的男子將其救下!”
聽至此處,百里顏倏然翻身而起,“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屬下,屬下說,那女子隨后被一個武功高深莫測的男子救下?!?p> “不是,是前一句!”
還未見過自家主子如此失態(tài),那探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回,回主子,屬下說,樓蘭閣外有飛鳥闖入相救……”
“來人!”百里顏蹭地站了起來,縱身躍出馬車,一把拉下了馬車外隨行馬上的副將,騎著馬匹揚鞭而去!
婳兒……
與此同時,白迦的馬車上幾乎上演了相同的一幕,當(dāng)聽聞白少禮竟然不要指腹為婚的妻子而要跟一個酒娘私奔的時候面無表情,可是聽到那酒娘名為蓮花并且同樣聽說當(dāng)日洛城奇景的時候,白迦連忙叫停了馬車,牽過一匹馬來便朝著洛城飛奔而去!
只是,被救下的蓮花似乎還并不知曉有那么兩個人正因她而甩開了隨從向著洛城飛奔而來。
在三樓的包房內(nèi),“啪”地一聲,蓮花的臉上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巴掌!
如松如竹一般的梅嘯山,此刻負(fù)手立在蓮花面前。
“作踐自己,是想讓誰難受么?”梅嘯山自妘氏滅族之后便再無笑容,溫文如他,也是氣急才動手打了蓮花。
蓮花倒是一點不覺得疼,沒事兒人似的擦了擦自己嘴角破了而沾染的點點血跡。
“作踐?”蓮花失笑,“那梅嘯山你覺得誰會難受呢?哦……不該叫你梅嘯山,你的名字可是梅落白,嘯山二字不過是那蓮花自以為的爹爹給取的名字。如今你既不是大燮將軍,便不該叫你梅嘯山了!”蓮花的聲音譏諷而冷凝,全然沒有了當(dāng)年在梅嘯山或者說梅落白面前的小心翼翼和敬畏。
這是源自于骨血的恨意和反逆。
“如今梅落白你就很難受吧!”蓮花笑得張狂,“妘連終于死了,既不是死在我這個逆女手上,也不是死在天譴,而竟然是被你輔佐的百里氏給殺了!真真是諷刺!要是料得到今日,當(dāng)初你還會幫百里狄禹打下這江山么?你幫百里狄禹,不過是想要幫妘連罷了,如此下場,可算是自作自受?!”
“連婳!”梅落白的聲音帶著絲怒意,但方才打了蓮花,他的手仍然有些顫。
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蓮花,如果……如果祭臺那次不算的話。
蓮花昂著頭,不懼地與他對視。
“自祭天那日,我便在心里對自己說,你不再是我的師父。”蓮花的聲音帶著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如今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想要就隨時拿去,但是,記住,你不再是我?guī)煾?,我的任何事情都與你無關(guān)。不要再在我面前擺出師父的樣子,我只會覺得……惡心!”
蓮花的言辭毫無疑問已經(jīng)是一柄利刃,斬斷她與梅落白之間的所有聯(lián)系。
轉(zhuǎn)身拉開、房門揚長而去,留下梅落白孑然一身站在房內(nèi),眉心緊鎖。
當(dāng)年,蓮花怕他,是因為蓮花擔(dān)心他會帶她回去,回到妘連身邊,然后繼續(xù)每日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或者說,她怕他,怕他代替妘連殺了她。
如今,蓮花已不再懼怕他,原因無他……不過是,性命在蓮花的心里,已經(jīng)不再重要。
正如同她自己所言,如今的這條命,若是梅落白想要,隨時可以拿回去。
無欲則剛,如今的蓮花,還會怕誰呢?
只是,那樣的恨意……
沒有人聽到,在這樓蘭閣三樓包房內(nèi),大燮王朝的開國將軍極低的一聲嘆息。
蓮花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又沒有地方可去了。畢竟只有樓蘭閣三樓那地兒才是她一直待著的,總不至于現(xiàn)在又去一趟瑯梧寺吧?說不定瑯梧寺內(nèi)如今正亂成一團(tuán),亂著給釋頤處理后事。
或許……或許是時候離開樓蘭閣了?可是九罹瀟和梅落白二人肯定不允。自醒來開始,身邊就多了很多人監(jiān)視著,有梅落白亂紅的人,也有九罹瀟派來的人。這些人既防著外人對蓮花不利,也同時防著蓮花。
嘆息一聲,蓮花突然有些懷念當(dāng)年還是乞丐時候的日子了,至少……至少,天南海北,她去過很多地方。
還有白胡子呢,百里顏還差她一個故事,他和白胡子的故事。
想到此處,蓮花失笑搖了搖頭,百里顏滅了妘氏,他真的滅了妘氏……
站在街口,倒是有人讓蓮花不再擔(dān)心接下來的去處,只因數(shù)名家丁在她面前站了,為首的那位恭敬地道:“蓮花姑娘,我家老夫人要見您一面,不知可否賞光?”
蓮花心想今日真的是個特別的日子,從早上開始到如今已經(jīng)快入夜,真真的是沒有消停過一刻。
既然都湊一塊兒了,便也不多這一件事了。
從容笑道:“不知你家老夫人是?”
“洛城白府老夫人?!?p> 哦,原來是為了自己孫兒要找這個“妖精”攤攤牌。
正愁沒地方可去,蓮花樂得消遣,便欣然道:“那便請小哥帶個路。”
洛城白府雖然比不上帝都白府和商府,但是好歹也算是一方土豪,大門大院豪華非常。只是這蓮花被帶著可不是走的正門,那后門小院兒開了個小門,蓮花便是從那兒進(jìn)去的。
這事兒也可以理解,蓮花畢竟是一介酒娘,這老夫人要見這么一個酒娘,腳趾尖兒都想得出來是為了什么事,又怎會讓蓮花大搖大擺從正門進(jìn)去?
站在堂前,看著堂上坐著的洛城白府老夫人。
這老夫人,若是白迦來了的話還得尊一聲大奶奶,是白迦爺爺兄長的遺孀,在多年前白迦的爺爺執(zhí)掌帝都白府之后,那白迦爺爺?shù)男珠L以及弟弟們就都分了出去,而這大奶奶也是個苦命的,跟著白家老大來了這洛城,卻不想沒過幾年白家老大就死了,一個女流之輩苦苦支撐還將幾個兒女撫養(yǎng)成人,并且逐漸地坐實了這一支脈在洛城的位置。雖少不了帝都宗家的幫襯,但這大奶奶的功勞也不小。
老夫人一雙犀利的眼盯視著蓮花,從頭大量到腳,不知打量了多久。她的身旁還坐著兩個婦人,其一是白少禮親娘劉氏,另一個是白少禮的二娘方氏。
“這么個狐媚子,也不知是哪兒的妖精出世,竟然將我們家少禮迷得暈頭轉(zhuǎn)向!”說話的自然是一肚子怒火的劉氏,她那兒子自小寶貝著,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抬回來的時候竟然還人事不省,大夫說有些失心了,嚇得這劉氏著著實實哭了一場。
那二娘方氏自然也幫著自家說話,道:“也不過如此,那婁家小姐知書達(dá)理門當(dāng)戶對,真不知看上了這狐貍精哪兒!”
蓮花大大方方站了,任她們說去。
只那堂上老太太約莫半柱香了,才開口道:“你想要什么?”
蓮花還以為那老太太能夠說些什么,結(jié)果竟然是這么一句,攤了攤手,道:“我什么都不要?!?p> “若是你能夠開口要點什么,我老太太還能夠說得上一兩句話,給你要的東西你自己就離開了?!蹦抢咸哪抗庀坦牵翱墒悄闶裁炊疾灰?,這就難辦了,什么都不要的人是最難辦的,因為他們往往不是什么都不要,而是要得太多,我們給不起?!?p> 蓮花笑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要,那白少禮,咳,你們家白公子與我一介酒娘,不過就是喝了兩場酒大家說了說知心話,誰能料到白公子竟然當(dāng)真了。我可沒當(dāng)真,這白府,我蓮花也是高攀不上的?!?p> “那是自然!”劉氏鼻子冷哼一聲接了個話。
然而,那個老太太卻是說了句讓劉氏眼珠子都掉出來的話,只聽她道:“正妻之位自然不能予你,但若是你能收斂一些脾性,我這白府多一個妾侍,也是不算多的。”
“老夫人!”劉氏一聽慌了神,這老太太的意思是答應(yīng)讓蓮花進(jìn)門??!
蓮花失笑不已,連忙道:“別,我這性子,進(jìn)了白府的門就是玷污了你們門楣??!可使不得使不得!”
蓮花的話反而引起了老夫人興致,道:“蓮花姑娘,難道還看不起我洛城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