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百里顏未再與連婳有任何交談。夜深之后,連婳回到了馬車上休憩,而百里顏卻枕著雙手睜著眼睛在草垛上待了一夜。
在他的懷里,有一塊竹制的令牌,那上面雕刻有元孤氏的圖騰貙貍。
雖然他拿著那竹牌令也無法得到元孤氏,即使元孤氏曾經(jīng)有過他姓為族長的先例,但當(dāng)年這被奉為元孤氏圣物的竹牌令卻是被他娘親麗妃給盜出來的,所以這元孤氏的竹牌令在他手中只是一片廢物。
然而,這竹牌令自當(dāng)年的白櫻將其盜出后直到最后回到百里顏手中,一直都在白胡子手里。
白胡子胤岱山,前朝偏安一隅卻也手握重兵的王爺。世人對其褒貶不一,有的說他擁兵自重妄圖借亂世自立為王,也有的說他雖姓為胤,但早已看出胤氏命數(shù)已盡故而放任百里狄禹一步步滅掉胤氏的江山。只是,這些傳言都抵不了最終他的封地被百里狄禹拿下繼而南逃的結(jié)果。而后百里狄禹登基,更是詔書天下胤岱山發(fā)配南疆,永世不得入京。
只是,那些逃亡的日子,胤岱山即使手中拿著元孤氏的竹牌令,卻未曾向元孤氏求得一絲一毫的幫助?;蛟S是因?yàn)樵率媳揪拖蛑倮锏矣?,若是現(xiàn)身以竹牌令作脅,說不定適得其反。然而,也或許是有另外的什么原因,才讓他至死都帶著這竹牌令卻從未想過要使用它。
百里顏將那竹牌令拿了出來,拿在手中摩挲把玩,借著月色看那上面古舊的紋路——直到天亮。
幾人一路行向西南,途中連婳不再提起那夜的要求。只每日開開心心地吃喝玩樂,順帶找妘亥妘翳妘游三人的茬再順帶想著法子折騰那只青翅鳥。
當(dāng)馬車已經(jīng)無法前行而只能夠改騎馬的時候,連婳笑嘻嘻地走到了妘亥旁邊,道:“你小主子我不會騎馬,你接下來就跟我同乘一騎吧?!?p> “過來?!卑倮镱佋缫逊砩像R,向著連婳伸了一只手。
那妘亥雖然一直都面癱似的沒什么表情,但也算是個會看人臉色的,便上了馬要往一邊行去??蛇B婳哪里依他,雙手立馬拽住了韁繩,瞪大眼睛盯著妘亥,大有你不讓我上馬我就不放手的架勢。
然而卻陡然覺得腰上一緊,隨即旋身而起落在了百里顏懷里。
“駕!”
連婳剛剛上馬還未坐穩(wěn),那百里顏立馬地就夾緊馬腹揚(yáng)了馬鞭飛馳開去,驚得連婳只得緊緊靠在背后那懷里,反手抓住百里顏的衣衫,防止自己摔下去。
迎面風(fēng)過,揚(yáng)起連婳的頭發(fā)掃在百里顏的脖頸處,而百里顏卻貼連婳更近了,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連婳,若黎云淵和白迦你定要嫁一個,你選誰?”
連婳未曾這樣疾馳,心跳得撲通撲通,哪里有心思琢磨百里顏的話,只粗淺地怎樣想便怎樣說,“自然是白迦,黎云淵那廝非把我活吞了不可,還不算上他那個會使妖火的叔父!”
百里顏臉色沉了幾分,想起了當(dāng)初在白府看到的連婳撞入白迦懷里的一幕,再加上那夜連婳以死相逼的話,臉色更沉了,甚至有些鐵青。
“白迦年紀(jì)可是比你小上一些,算是你師弟?!?p> 聽百里顏語氣不善,連婳這才注意到百里顏神情不對勁。兀自笑笑,連婳雖仍然緊張?jiān)隈R背上的安全,但語氣頗為低緩,“我命不由我,王爺問這個,又有什么意義?”
“你就從未想過嫁給皇室?比如……皇上?”百里顏揮動著馬鞭未停,繼續(xù)道:“若是嫁給皇上,至少有能力與妘氏抗衡。”
“既來之則安之,這么些年來我也想通了,逃是逃不掉的。既然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便就這樣吧?!?p> 百里顏緘默不語,而后一聲“駕”,那馬兒飛馳開去,離朱雀谷越來越近。
時近傍晚,數(shù)人終于到了落雁坡。
落雁坡與死亡林毗鄰,之間是一道長長的溪流,名為無魚溪。光是聽名字就知道這溪水中無魚,更是無人敢飲這無魚溪中的水,據(jù)說以這無魚溪的水澆花花都會死。
百里顏從馬背上翻身而下,準(zhǔn)備伸手扶連婳,而連婳卻強(qiáng)撐著打著顫的雙腿自己翻了下來,堪堪就要軟到地上去,卻用雙手拽了馬鐙硬是站住了。
“這是哪里?”
妘亥三人亦是拉著馬匹上前,道:“此乃落雁坡,前方便是死亡林?!?p> 連婳看著那傍晚有些霧氣彌漫的樹林,心里起了一陣寒意。
“小主子不必?fù)?dān)心,妘璣司女等人應(yīng)當(dāng)已在前方久候?!毖粤T,那妘亥便率先引路向前。
百里顏亦是跟了上去,連婳只得硬著頭皮跟著。
跨過那無魚溪之后距離彌漫著霧氣的死亡林更近了,連婳心里直嘀咕,真不知道是誰取的這個名字,一聽就那么的不吉利!
跟著妘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此刻天已經(jīng)發(fā)灰,周圍的樹木都有些影影重重,頗似鬼影。然而,連婳卻分心來細(xì)細(xì)記住了那妘亥所行的腳步和方位。
百里顏亦是緊跟著,卻突然發(fā)現(xiàn)連婳行到了他的身邊,暗中拉住了他的手,一直手指頭在他的手心寫著:“十六卦”這三個字。
百里顏眉頭微微一皺,立馬便想通了。難怪剛剛跟著妘亥走的時候總覺得方位有些奇怪,雖然用著八卦之?dāng)?shù)合了一番,卻發(fā)現(xiàn)每每以為合上了的時候就變了。然而如今照連婳的提示,這并非用八卦之?dāng)?shù)所設(shè)的迷障,而是用十六卦之?dāng)?shù)設(shè)的。
連婳寫完三個字便將手放開了,繼續(xù)跟著妘亥前行,漸漸,那迷霧般的森林已在眼前。而那數(shù)棵參天大樹之前,一頂輕紗軟轎不知停了多久,轎子旁站著八位侍女,如今雖已是初夏,但傍晚仍舊有些涼意。更何況這深山老林里面霧氣蒸騰,更是寒意陣陣,可那八位侍女卻穿得頗少,服侍裝束皆不似大燮百姓。內(nèi)里單衣襯裙外罩薄紗,衣無袖裙無腰,臂間垂下彩帶絲絳,四位侍女手中更是拿著笙簫琴笛。另有四人離軟轎更近,看起來則像是抬轎之人。
待得連婳等人走近,那八位侍女率先施禮,以右掌疊于左掌之上,掌心向著胸膛,微微頷首,躬身齊聲道:“恭迎小主子回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