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婳聽到那雪蟬走遠,掩唇笑道:“皇上呀,這個雪蟬好沒道理,偷聽墻角。你還派他來保護我,那豈不是我尋日里在青巽宮的一舉一動都被聽去了?”
百里容抬眼,“你還怕他給朕報告你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連婳知曉百里容在說笑,便也接話道:“婳兒哪里來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倒是雪蟬知道這么多,若是有誰想要知道皇上的喜好或是另外的什么,豈不是收買了雪蟬就好了?”
百里容無奈笑笑,道:“雪蟬跟朕自小一起長大,他的命也是朕救回來的,朕信他,所以才大事小事都將他帶在身邊?!?p> “哦?雪蟬是皇上救的?是當年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么?”連婳一副要聽故事的模樣,就差搬個小凳子在百里容面前坐下了。
“那時天下還亂著,朕也尚年幼。母后與朕隨軍到了充州境內(nèi)的時候遇上了大批的難民,當時雪蟬就在那批難民里面。他娘親已經(jīng)餓死,但是他還不知,只搖著他娘親的手說餓。朕的兄長都隨著父皇從軍了,所以想找個孩子陪著,便向母后要了雪蟬,從此帶在了身邊?!?p> 簡短的幾句話便將當初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收留雪蟬的事情給說完了,連婳撇撇嘴,以為會有更精彩的故事。
百里容看連婳一臉興味的樣子,便道:“若是想要聽精彩的故事,大可以讓皇兄給你說?;市蛛S著父皇從軍多年,要說這江山有不少城池是皇兄打下來的也一點不為過。他那里,必定有更多的故事。朕……”
百里容苦笑一聲,“朕自小被母后保護得很好,未曾參與任何戰(zhàn)事,即使是登基之后的邊境平定戰(zhàn)役也都由步韜他們幾個將軍披甲上陣,朕,一直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
連婳咧嘴一笑,道:“還是第一次聽說有皇帝自己說自己‘養(yǎng)尊處優(yōu)’的?!?p> “過來?!卑倮锶萃蝗幌蛑B婳伸了伸手。
連婳在外的時候向來對他人排斥,但是對百里容卻排斥不起來,自打第一次在巷子街外撞見他而后又知曉他是皇帝,卻不得不承認,百里容這皇帝當?shù)恼娴牟凰苹实?。并不是沒有實權(quán),而是性子。連婳從書上從江湖藝人說書先生那里都沒有聽到過歷史上有那個皇帝如此這般的柔和,絲毫沒有皇帝的架子更加沒有皇帝的那些個復(fù)雜的心思。
要說,百里容心里頭那些個疑慮和疙瘩,怎能夠?qū)Τ甲友??更何況連婳這么個妘氏的人?
但是百里容只將她當做了無甚心機的小女孩,想來也是尋日里已找不到人可說這些個話,所以反倒因為連婳身份尷尬,所以才沒有什么顧忌地將這些話一股子說了出來。
連婳不明所以地走到了百里容身邊,卻見百里容向她伸出了手來。
連婳以為百里容又要掐她臉,連忙雙手將自己的臉給捂了起來,囁嚅著道:“皇上,婳兒的臉上無肉,掐起來很疼的?!?p> 百里容哈哈大笑,道:“不是要掐你,來,把手給朕。”
連婳疑惑地放下了手,攤開手掌放到百里容手里。
“你看,你一個女孩兒,手心的繭都比朕的要多?!卑倮锶菽樕系谋砬橛行o奈,“朕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常年喝藥?;市志统盟奶幋蛘痰臅r候幫朕尋找當?shù)氐囊恍┟F補藥。后來年歲大些了,母后就讓皇兄教朕一些強身健體的拳法和劍術(shù),但畢竟只是拿來強身健體的,搬不上臺面。如今朕這手上為數(shù)不多的繭,便只是握筆握出來的了……”
連婳用食指指腹摩挲了一下百里容的手心,那里只有一層極薄的繭,對于男兒來說確實嫩了些。然而卻摸索到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的指側(cè)有尋常人少有的繭。那便是握筆握出來的。
“皇上的這雙手,不是拿來打江山的?!边B婳蹲在了百里容面前,仰頭看著他,笑道:“皇上的手,是拿來守江山的。打江山的手,是將軍和戰(zhàn)神的手。守江山的手,便是皇上執(zhí)筆的手?!?p> 百里容拍了拍連婳的腦袋,道:“你果真會安慰人?!?p> “這不是安慰人?!边B婳索性坐了下來,抱著腿,想了想,道:“先皇打下江山,讓百姓得以不再遭受戰(zhàn)火之苦??墒窍然示嚯x婳兒太遙遠,婳兒都不知曉先皇是如何的一個人。”
百里容頗有些寵溺地看著連婳,道:“婳兒,你可知妄議先皇,可是大不敬之罪?”
連婳連忙搖頭,“不是妄議不是妄議!只是婳兒從來都只在說書先生的口里聽到先皇的故事,但是,婳兒想要聽聽皇上說說。”
“父皇他……有勇有謀,敢為天下之先。而且心系百姓,自建國伊始,父皇就時常都在這御書房處理政務(wù)。有時甚至不會回寢殿,便在這御書房的憩室休息。要做到父皇那般,朕還欠缺了些?!?p> “那當年打仗的時候,為什么全天下都傳言說先皇是得到了鳳凰神女的相助?難道……真有此事么?”
百里容看著連婳,看著她稚嫩如嬰孩的臉,晦澀如先皇立儲一事他都無所顧忌地對她說,可是卻不知為何,無法開口言道當年所謂的“鳳凰神女”與先皇之間的事情。
當年言傳天下的神女,本就是連婳的母親妘連??墒窍然逝c妘連之間,究竟是利用還是另有他情,即使是如今的百里容,也是說不清的。
畢竟,誰說得清楚那些個夜晚,百里狄禹筆下看不清容貌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正待百里容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御書房外卻傳來了侍衛(wèi)的聲音,“稟告皇上,世安王爺求見?!?p> 百里容挑眉,這連婳才過來多少會兒,那百里顏就跟過來了。百里容看了眼連婳,笑得戲謔。然而那連婳也不是個省事兒的主兒,只見她清了清嗓子,尖聲細氣地道:“皇上日理萬機,累著了,正休息呢,讓世安王爺候著!”
百里容一聽這連婳狐假虎威,無奈地搖搖頭。
卻見那御書房的門緩緩開了,百里顏信步走近。
連婳驚得立馬從那冰涼涼的地上站了起來躲到了百里容身后,苦笑道:“皇上呀,怎么讓他候著他自己進來了!”
百里容道:“朕從不會讓皇兄在御書房外候著,朕若說候著,必定是讓皇兄入御書房候著。”
百里顏進門后便看見連婳站在百里容身后,兩人幾乎沒有距離頗為親密的模樣。再看那桌上食籃,想起今早青菀匯報的,臉色又冷了一截。
“既然知道皇上日理萬機,還賴在這里不走打擾皇上?!卑倮镱伓⒁曋倮锶萆砗蟮倪B婳,冷笑道:“還是說,連姑娘你是想以后都名正言順地進出這里?”
連婳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這話什么意思?!
從百里容身后探出一個腦袋來,連婳惡狠狠地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百里顏微微皺眉,道:“出來!”
連婳幾乎快趴在百里容背上了,只露一個腦袋,無賴地笑著,“不出來王爺你能把我怎么的?”說完,又在百里容身邊道:“皇上,你看見了,王爺想要弄死我,怎么辦?”
百里顏氣急,“我什么時候說要弄死你了?”
“你這態(tài)度可不就是要弄死我?”連婳反正無賴到底,笑瞇瞇的樣子還真的讓百里顏想掐死她。
“好了好了,”百里容拍了拍連婳的頭示意她別玩了,隨后又戲謔地看著百里顏,道:“皇兄,真還是第一次見你生氣?!?p> 誠然如百里容所言,在幾乎所有人面前,百里顏都是懶懶散散笑瞇瞇的一番模樣,哪有這般被氣著了出口惡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