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缺有時候覺得，栗子自從出嫁那天重傷，被救回來之后，整個人就變了。雖然還是很沖動，但做事情已經(jīng)能多些思考，也不如之前的那般刻薄勢力，看著像是痛改前非了。
可當(dāng)她這么直白的說出江文才找他是為了要銀子，沈不缺一時分辨不出，這到底是給對江文才的鄙視，還是給他這個名義上的丈夫的施壓？
但是比起是哪種原因，沈不缺更加想知道栗子的最終選擇。
是直接拒絕或是一起沉淪？
沈不缺直接問道，“那你呢，你怎么想？”
“哈哈哈?！?p> 戰(zhàn)栗沒有說話，仰頭大笑三聲，然后在矮炕上坐下，心情難得的痛快，還不停的晃著雙腿。
“你猜，我是怎么回答他的？”
沈不缺聽到那三聲哈哈大笑，頓時滿臉不解，更加不確定栗子的用意。戰(zhàn)栗原本打算在矮炕上坐下，跟他慢慢細(xì)說，可是看到沈不缺那一臉不解的表情，倒是生出幾分捉弄他的心情。
沈不缺沒有直接回答戰(zhàn)栗的問題，而是拋出一個更有深意的問題。
他說：“你覺得江文才這個人，將來前途如何？”
他在長流村也住了這么久，從別人口中的傳贊，到僅有的幾面之緣，江文才確實(shí)是個很有才華的人，雖然出身卑微，可是勤奮好學(xué)，力求上進(jìn)，對國事也敢針砭時弊，倒是個為官的好苗子。
沈不缺很看好江文才的前途，只要假以時日，將來必成大器。
在江文才傳出入贅縣府的消息之前，有人說他不卑不亢，做人那叫一個堅(jiān)貞不屈。沈不缺還覺得有些可惜，可又想著畢竟年輕，為人還做不出那般的精致老道，八面玲瓏，等有機(jī)會去官場歷練一番，相信他會大有作為。
可是沒想到，很快就傳出他拜倒在縣府千金周無雙的石榴裙下，成了縣太爺?shù)纳祥T女婿。
就縣府千金周無雙那個長相和脾性，能跪在她的腳下，這江文才倒真是能對自己下狠手的厲害角色。
以婚姻交換權(quán)貴，凡是能做出此種犧牲的人，其心性絕對遠(yuǎn)高于常人。
只是以一個縣太爺?shù)墓傥粊碚f，未必也太小了，所能給的助力有限。攀求富貴，能對青梅竹馬的表妹棄之如敝帚，將來求權(quán)路上，未必不會一腳踢開這個阻礙他走的更遠(yuǎn)的岳父。
想到這，沈不缺突然覺得，自己看錯江文才了，他不但能成大器，而且可能位極人臣，加官進(jìn)爵。
只可惜，未必會是個為民為國的良卿。
戰(zhàn)栗不知道沈不缺怎么想的，她自己心里自有考量。以江文才這種忘恩負(fù)義的做法，能對栗子如此，將來也能對縣府千金如此。
只要是能對他的前途有所阻礙的人，甚至于親生父母，他都會無情的一腳踢開。
可她同樣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bào)，所以她覺得，“江文才能有什么好下場，壞事做多了，總要遭報(bào)應(yīng)的。也許現(xiàn)在看著風(fēng)光，突然有一天就死無葬身之地呢?！?p> 這便是栗子的態(tài)度。
有了栗子的這句話，沈不缺也無意追問栗子到底如何處理江文才的索銀。
不愧是從鬼門關(guān)走過一遭的人，總算是大徹大悟，徹底放下過去了。
沈不缺長舒一口氣，又開始拿起未成形的弓弩操作起來。目前只做了一個弩身，弩臂和箭矢等其他配件還需要繼續(xù)打磨，等配件做好后，再將所有配件組裝到一起，才能構(gòu)成一個能用的弓弩。
……
江文才和栗子分開之后，并沒有立刻回去，無聊的閑走著。栗子的話，像是一個清冷的刀片，一刀一刀的刮在他的臉上。
他一遍一遍回味栗子說過的話，一次一次的感受著生刮的酷刑。
一句諷刺的話，誰都可以說，可是栗子不行。那個曾經(jīng)對她言聽計(jì)從，潛移默化的感染她為人處世的風(fēng)格，幾乎是他一手塑造的栗子，居然有一天能反過來生咬她一口。
他不得不去想，在栗子出嫁那天，傷的到底有多重，能讓她徹底轉(zhuǎn)變心性，變得六親不認(rèn)。
甚至未雨綢繆的想到，現(xiàn)在這樣的栗子，會不會影響他和縣府的結(jié)親，會不會在她成親當(dāng)日跳出來搗亂？
想到這，他不由的加快腳步往回趕去，他要回去好好的問一問。
回去的路上，碰見好些個熟人。都嬉笑著跟江文才打招呼，道上幾分喜意，再自作聰明的夸上幾句命好，能大富大貴的客套話。
江文才也不怯場，從容的應(yīng)對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微微躬身，接受鄉(xiāng)親們的善意。
只是，在他們離去之后，江文才總會撇去幾分輕視的眼神。心里跟明鏡似的，那些鄉(xiāng)親們，如今明面上是道喜，想攀著他的交情，背地里確實(shí)一副鄙視的表情。
他輕蔑的笑了笑，暗自告訴自己，會用行動告訴他們，自己的犧牲換來的是怎樣的富貴。
回到家，已經(jīng)是吃晚飯的時候。
江梁氏想著，自家正是用錢緊張的時候，能省就省一點(diǎn)，將昨日的剩飯熱了熱，又從地窖里挖出點(diǎn)過冬前腌制的咸菜，算是一頓將就的晚飯。
江文才看到桌上的飯菜，眉頭蹙了蹙，想著自己以前回來都是大魚大肉的伺候著，如今要和縣府結(jié)親，竟讓日子越過越回頭了。
“我不餓，你們吃吧?！?p> 江文才有氣無力的說了句，轉(zhuǎn)身出主屋，準(zhǔn)備返回自己的房間。
長流村的房屋設(shè)置基本大同小異，一間院子，一個主屋，普通人家就在修個廚房，條件好的再修個側(cè)間。
江大力家的條件算是中上的，在只有一個兒子的情況下，硬是修了兩個側(cè)屋，一間是江文才的臥室，在他年長之后，又重新翻修做了書房。
這在長流村是對此一家，江文才也是唯一一個秀才。
出門前，他的腳步頓了頓，又返回身，問道，“栗子出嫁那天，你們是不是打她了？”
江大力長的五大三粗，過日子卻是個精細(xì)的，對吃食不太講究，這個時候在大口大口的嚼著就著咸菜的剩飯，聽到兒子這番問話，正準(zhǔn)備回答，話頭倒是被江梁氏搶了過去。
“文才，你是不知道，那個栗子不肯嫁人，還嚷嚷著要是嫁人還不如去死。她要是真死了倒還好，可那個潑辣丫頭哪是個舍得死的人。我跟你爹廢了好些功夫，才讓她出門嫁過去?！?p> “所以，你們真的動手了？”江文才面無表情的說道，“不是栗子在冤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