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個故事 面對回老家三個字，除了吃飯兩個字還有什么

　　毛豆坐上了回鎮(zhèn)上的小巴士，車一開動，他想起了十年之間，每次回家的情形，一年一回，歷歷在目。每次都在想回家時，帶點新鮮的東西給父母，給親戚們。

　　第一年，毛豆一個人，趕在年三十當(dāng)天回家，車上的人不太多，路面上都是買年貨的人，車上放著一部老電影，毛豆迫切地想回家，把行李架上給父親買的好煙，給媽媽買的布鞋，還有藏在鞋里的三千塊工資，一股腦兒給他們，趁機炫耀一下，自己第一次攢錢買的東西。

　　一路上，他把自己搞得很興奮，腦子里時不時冒出可能偶遇同學(xué)的的場景，他們之間互相打鬧，吹吹牛。不過，一路有驚無險，沒有遇到。假如真遇到了，他就為難了，他要怎么跟同學(xué)說自己不繼續(xù)上學(xué)這件事啊。

　　毛豆家里太窮，報名的時候，學(xué)校說不繳費就別來了，把他硬生生擋在了教室門外。他想哭，可哭不出來，只好拿著父親給的300元雜費，坐上了去打工的車。

　　這是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回家的路上，懷著忐忑的心情。

　　父親不理解他。毛豆回到家之后，行李被父親扔出了家門，母親怕父親，躲在門后不敢出來。

　　毛豆跟父親大鬧了一場，整個村都聽到了。毛豆帶著行李，哭著走去鎮(zhèn)上的小路上，不敢走大路，因為天還很亮著。他就在一處草叢中坐了一會兒，怕遇見村里的人，怕被人笑話，他想等天黑之后再動身。

　　母親找了過來，她手里帶著每年家里做的臘肉罐頭，還有用玻璃瓶裝的。

　　毛豆見到母親，哭了起來。一年了，他在外面哭過很多回，雖然他常常告訴自己，自己是男的，不能哭，但是他常常想起讀書的日子，他忍不住。

　　毛豆一邊哭一邊抱怨父親，母親說讓他別怪父親。母親從兜里拿出毛豆給的3000塊錢，塞回給毛豆，讓毛豆有機會再回到學(xué)校去讀書。毛豆不要錢。后來是父親趕來了，拿走了毛豆的行李，拿走了3000塊錢。毛豆跟在母親身后，一起回家了。

　　想到這里，毛豆看了看身邊的孩子，摸了摸他的頭。

　　孩子正在玩電腦，問他，你干嘛？

　　毛豆說沒事，很快你就能吃到爺爺做的臘肉罐頭了。

　　母親是毛豆回家過年的第五年之后，清明節(jié)前夕去世的。

　　車禍意外事故。

　　毛豆沒有告訴媳婦和孩子，那時候孩子剛滿一歲，家里需要更多的喜慶，也需要更多的穩(wěn)定因素，他不能因為母親去世這件事，讓他們原本在外面打工生孩子養(yǎng)孩子這么不容易的事情，變得更加艱難。

　　毛豆撒了謊，說公司要求出差幾天，他一個人回了家。

　　那段時間，他記得小家庭的生活很拮據(jù)。過年的時候，他為了不讓孩子折騰，租了車，開到村里，村里人都來看他的車。父親喝了酒，還給別人吹噓，說車是兒子買的。毛豆聽到了，耳根熱，但是他都躲遠了。再加上母親去世，他坐飛機來回，攢了一年的錢，所剩無幾。

　　幸好他管錢，媳婦管孩子及一切家用，不然非得鬧翻了天。這是毛豆向自己撒了謊，謊言總會被戳穿，只是時間的問題。又快到了過年的時候，毛豆就在高鐵的軟臥車廂里給媳婦說出來母親去世的事情，還好，媳婦只是怪他沒有告訴自己，并沒有過多的指責(zé)，孩子似乎聽得懂他們說什么，鬧騰，怎么說都不聽。

　　一下高鐵，孩子就病了。

　　這是第六年的過年。全家人幾乎圍繞著小家伙，去醫(yī)院往家走之間轉(zhuǎn)悠，就連年夜飯都吃得很匆忙。幸好，幾天下來，一切無大事。

　　今年，第十年。孩子五歲多，媳婦出主意說干脆把車運輸回去，給父親買的禮品也能快運走。他們坐飛機，出機場就能開車。毛豆說服了她，他們一家人要改坐快車軟臥，將近二十個小時路程，他們要慢慢悠悠地回家，過個不緊不慢地安穩(wěn)年。

　　關(guān)于過年回家買什么禮品，毛豆媳婦在網(wǎng)上給父親看了羊毛衫、熱水袋、保健品、大閘蟹，這些是以前想都不會想的。毛豆也想給父親買一張新的竹椅，讓父親午睡的時候，睡在上面，又想給父親買一臺可以視頻的手機，讓他經(jīng)常跟孩子視頻通話。他們兩個人，你整理一份，我整理一份，發(fā)現(xiàn)購物車?yán)锵胭I的東西越來越多。最后，還是毛豆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

　　毛豆問媳婦：你說，我爸他需要我給他買竹椅嗎？

　　媳婦說：不太需要啊。家里有，就是舊了一點。

　　毛豆自己說：舊一點換成了新的，有什么區(qū)別嗎？嗯，沒有區(qū)別，刪掉。

　　毛豆又自己自問自答，把購物車?yán)锏纳唐芬粋€一個刪掉了。

　　他想起每年回家，其實他最想吃父親愛吃的罐頭臘肉，于是一個新的點子出來了。

　　毛豆跟媳婦說，其實每年的年貨都是父親準(zhǔn)備的。去年，他看到父親蹲在地上腌制肉，一瞬間，他發(fā)現(xiàn)父親老了，身體很單薄了，頭發(fā)也白了許多。今年他要自己做，毛豆媳婦舉雙手贊成，她說她也要學(xué)習(xí)怎么做，說明年就是她來做，毛豆在一旁指導(dǎo)，父親帶著孩子玩。他們很歡樂的討論著，就這么愉快的定下來回家的一切。

　　毛豆他們小巴車一路出城，向著鎮(zhèn)上的二級公路駛?cè)ァ?p>　　早晨的陽光，剛好出來，透過車窗照進來，毛豆看到兒子偎依在媳婦身上，媳婦抱著孩子，有時候還幫他出出主意，心里一下子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