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劍穿身
李林甫此言一出,饒是李隆基再心思深沉,臉上的笑容也不免一僵,滿堂朝臣幾乎都能聽見皇帝陛下暗自咬牙的聲音,額上更是青筋狂跳,險些要爆出血來。
“李相何出此言?”
“陛下容稟。韋大人的確力挽長安水患之危,能力卓絕,但臣以為韋大人犯了欺君之罪!”
李林甫沒有一個字僭越了臣子的本分,每一句話也都措辭謹(jǐn)慎,只好像是一個臣子對君主的諫言,但誰都知道,李林甫的每一個字都是在挑動著皇帝的神經(jīng)。
皇帝分明是在肯定韋堅(jiān)的能力和忠心,和韋堅(jiān)在朝堂上剛剛演了一出君明臣良的好戲,結(jié)果轉(zhuǎn)眼間就被李林甫給拆得七零八落。
不過李隆基到底是李隆基,雖然眉弓都一下一下地跳動,氣場更是一僵,但卻還是能笑著接過話來,并沒有因?yàn)楸惶翎叾苯恿水?dāng)?shù)睾屠盍指λ浩颇樒ぁ?p> “李相,這話從何說起???韋大人可是忠心耿耿,剛剛解救長安無數(shù)百姓,可謂是雪中送炭,哪里來的欺君之罪???哈哈,朕知道了,李相是故意嚇韋愛卿一嚇,好讓朕給他一個驚喜吧!李相真是用心良苦?!?p> 皇帝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一是直接表明了自己必會保下韋堅(jiān)的意圖,二是給了主動來挑釁的李林甫一個臺階下。不得不說,李隆基的胸襟寬廣與否猶未可知,但單說這份忍功,就絕非常人可以做到。
可李林甫卻面色未變,威嚴(yán)的一張臉上噙著一絲莫名的笑意,看上去竟是肅殺與溫柔交織,“陛下惜才之心,臣等欽佩,但韋大人欺君之舉乃是事實(shí),還請陛下依律論罪?!?p> 李林甫說完這番話,并未仰起頭,看那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的反應(yīng),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等待。
“陛下,臣以為李相所言甚是。韋大人此來長安,分明是對此次水患早有準(zhǔn)備,可韋大人卻在月前所上奏疏中,對此事閉口不提,只道風(fēng)調(diào)雨順,此舉天怒人怨!實(shí)是欺君大罪,無可辯駁!還請陛下圣裁!”
“陛下,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大半的朝臣持著笏板,低頭向李隆基行禮,口中稱臣,可李隆基卻覺出一陣徹骨寒涼,簡直要將他從頭到腳地整個凍住。
“好一個‘臣附議’!你們,都是朕的好臣子??!???!”李隆基顯然已是怒極,“李峴!朕的好臣子,朕的好弟弟!你就是這么回報(bào)朕的知遇之恩的嗎?!”
“還有你!楊慎矜!你本是前朝宗室之后,是朕將你一手提拔到今天這個位置!朕還叫你幫朕去輔佐太子!朕信你如斯,你就是如此回報(bào)朕的嗎???”
“王鉷!你還是朕的御史中丞了嗎???你盡到御史的職責(zé)了嗎?你真的還忠誠于朕嗎?!”
“蕭嵩,蕭嵩??!你還記得當(dāng)初是誰舉薦的你嗎?你還記得當(dāng)初一手提拔你的姚崇和陸象之嗎??????!他們這些人,朕都可以不管,可你……你對得起象之的在天之靈嗎?象之他尸骨未寒??!”
……
朝堂之上,寂靜無聲,有的人不敢說話,有的人不好說話,有的人不想說話,有的人不能說話。所有人都低著頭,不去看原本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時瘋狂的模樣,除了極個別人以外,他們其實(shí)都還記得,或者能記得起來,自己還是李唐的臣子,自己還是李隆基的臣,以臣子之身,將君主逼到如此地步,他們都難以逃脫良心的譴責(zé)。
尤其是被皇帝點(diǎn)名的這些人,他們都是皇帝眼中的重臣,或者說是站在他那一邊的人,如今卻和李林甫一起逼他,他們的心里安能好過?可有些事,不得不為。
難道他們不知道韋堅(jiān)事先上過無數(shù)道奏折嗎?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正是李林甫想要看到的局面嗎?在場的所有人心里都一清二楚,當(dāng)初李林甫力挺韋堅(jiān),公然和皇帝放對,根本就是為了今天!
李隆基是皇帝,所以他不能錯,所以有罪的人只能是韋堅(jiān),即使他心里再不愿意,如今也只能丟卒保車,不然難道要讓李隆基在天下人面前罪己,承認(rèn)是他做錯了事,導(dǎo)致上天降災(zāi)?還是承認(rèn)他是個昏君,聽不進(jìn)忠臣諫言?
事到如今,他們不得不被李林甫牽著鼻子走,不得不充當(dāng)李林甫在皇帝身上割肉的刀。他們心里一清二楚,李隆基心里又豈能不明白?可就是因?yàn)樘靼?,李隆基才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樣,想要將一切都撕碎。
棄卒,原本就是無奈至極之舉,何況在朝堂之上,李林甫陡然發(fā)難,逼得他不得不去舍棄韋堅(jiān),勉強(qiáng)保全堂堂九五之尊在天下人面前的威信與英明,這和掌摑于他又有何分別?
在這場和李林甫的角逐中,他輸?shù)靡粩⊥康?。他輸?shù)?,不只是一個陜州太守韋堅(jiān),也不只是國庫中的無數(shù)銀錢,他輸?shù)?,是作為九五之尊的尊?yán)。
……
當(dāng)日,中書省草擬,門下省傳喻天下,陜州太守韋堅(jiān)置百姓生死于不顧,愧為一方父母,罪犯欺君,有媚主之過,愧為人臣,即日起,削除一切職位,流放嶺南,特傳喻天下,以示其罪,而儆效尤。
……
而此時,唐一笑正看著長安城門口的布告,心中滿是震驚。
上次交付京兆府的【銅面大盜案】時,她并未接下新的任務(wù),因?yàn)槁尻柕纳鈩倓偲鸩?,她?shí)在分身乏術(shù),沒有多余的精力做下一個任務(wù)。而現(xiàn)在,洛陽的生意有黑白兩道照應(yīng),佛道兩門又因?yàn)轸胛銤摰木壒识3至艘粋€微妙的平衡,她自然倒出手來,打算趁熱打鐵,在陜州搞出一番事業(yè)來。
如今陜州正是大災(zāi)之后,京兆府想必有很多任務(wù)發(fā)布,正好讓她能夠一石二鳥,還能借用京兆府辦案的名義,行方便之門,何樂不為?因此,她在皇甫惟明走后,也來了長安,沒想到剛一到長安,就看見了這樣重量級的消息。
唐一笑知道,她已經(jīng)成了很多人留心的對象,比如她剛一進(jìn)城,就捕捉到的幾道目光,因此,唐一笑迅速前往京兆府,在接下了陜州清水村的【槐花殺人案】之后,便立即打馬離開了長安城,避免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途徑華州,天色已晚,人困馬乏,唐一笑只好在城中暫住一宿,沒成想,當(dāng)夜便被人一劍穿身,前胸后背開出兩個透亮的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