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鷹娑川之戰(zhàn)(2)
鷹娑川南北兩岸,地理風貌區(qū)別極大,北岸多是戈壁荒地,而南岸卻是樹林茂密,濕地遍布。
銅角渡南方,大漢帝國統(tǒng)治安西時所修建的寬闊官道上,兩支騎兵一逃一追,道路兩旁的樹林也是越來越密,樹木也是越來越高大,由原本矮小的胡楊樹,變成遮天蔽日的松木,誰也不知道,這黑漆漆并且無比靜謐的密林之中,究竟藏了些什么。
奔出兩里之地后,一直逃遁的五百驃騎突然停住,回轉(zhuǎn)馬頭,平端中型絞盤弩,對準離他們只不過二百米距離的處月部追兵,森冷一笑,毫不猶豫扣下扳機,將銳利的弩矢狠狠的射向來不及掏出盾牌抵擋的追兵。
朱邪堯骨的得意驕狂在驃騎們回身射擊后,便已經(jīng)蕩然無存,回頭望著自己的軍隊被拉扯成一字長蛇的陣形,一股驚懼之感突然涌上心頭。
容不得朱邪堯骨思考和懊悔,一聲聲軍號驟然鳴響,兩邊原本靜悄悄的樹林開始沸騰,伴隨著一聲聲如獅虎咆哮的戰(zhàn)吼,兩邊的樹林中無數(shù)早已埋伏許久的安西軍,如噴發(fā)的巖漿般,以勢不可擋的氣勢向滿臉駭然之色的處月人沖去。
排在最前排的是新組建的銀槍效節(jié)軍,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但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平端著破甲錐槍,嘶吼著,奔跑著,狠狠地刺向處月人騎著的高頭大馬,在這些戰(zhàn)馬的悲嘶聲中,將它們紛紛戳到在地,同時馬背上猝不及防的處月騎士,也全部摔下馬。
緊隨銀槍效節(jié)軍而上的是手持雙手大斧的艮吾力士,他們沒有憐憫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處月人,高舉手中大斧,又開始他們的行刑,大斧劈砍,所向披靡,人頭翻飛,軀干四裂,地上尸塊累累堆積,沒有一具完整的尸體,馬腿和馬首也隨處可見,慘不忍睹,猶如人間地獄。
因為主將的愚蠢和魯莽,沒有偵查,排著一字長蛇行軍縱陣的處月人,在四面八方涌上來圍攻的安西軍猛烈攻擊下,毫無抵抗力,雖然有些自恃悍勇的格爾虎奴兵們,揮動彎刀想要反抗,但他們單槍匹馬又如何敵得過,如林的長槍大斧,這些反抗者,不是被十幾支長槍合擊戳成一個血人,就是被數(shù)柄大斧合力砍為一攤碎肉。
就在朱邪堯骨因為驚懼而不知所措時,后面趕來的杜績卻是向他稟告后路被安西軍用長槍陣截斷的消息。
看著被安西軍肆意屠殺的部下,朱邪堯骨很快明白,今天一場大敗是避免不了了,滿心頹喪挫敗感,但現(xiàn)在后退之路又是被斷,反而是激起這個野蠻人血液中的兇蠻之氣,舉著馬槊不管不顧就向高進達沖殺過來。
此刻,朱邪堯骨心中只有一個執(zhí)念,哪怕今天戰(zhàn)死此地,也要斬殺這名殺了他那么多部下的漢將。
敵人來勢雖猛,但高進達卻傲然無懼,喉結(jié)蠕動,發(fā)出一聲雷鳴般的低嘯,手中雙槍如風而出,硬生生的迎上朱邪堯骨的破天槊。
朱邪堯骨從小勇力驚人,在處月部中是僅次于第一勇士摩合賚的第二勇士,但這一次他卻是遇到了對手。高進達與朱邪堯骨各自施展本領(lǐng),對招幾十回合都是不分勝負,最后,兩人的兵器絞在一起,開始比起力量,氣力稍弱的朱邪堯骨開始處于下風。
高進達的兩根大鐵矛,如巨蟹的的兩支大螯,死命的向下壓,朱邪堯骨只能橫槊抵擋,兩人都面紅氣喘,揮汗如雨,但都咬牙堅持,互不退讓。
但高進達的巨力,又豈是朱邪堯骨能夠抵擋的,兩根大鐵矛越來越下壓,等鋒利的矛鋒都快抵到朱邪堯骨鼻尖時,這個原本張狂的蠻子,終于是認輸,開始喊身后的親衛(wèi)來助陣。
朱邪堯骨終于是在五名親衛(wèi)的幫助下,從高進達手中脫困,狼狽向后方退去。
高進達又豈能讓對方主將逃脫,連忙摘下掛于馬鞍后的鐵胎弓,猛地一拉弓,弓如滿月,箭似流星,箭矢閃電般向朱邪堯骨的后背射去。
高進達天生神力,普通漢軍制式弓箭被其一拉就斷,所以他專門找人制作了一張拉力在200斤左右的鐵胎弓,這種弓在弓背鑲?cè)腓F條,增強了弓身強度,弓的拉力非常大,射出的箭矢飛行的更遠,威力也是更大。
高進達手中鐵胎弓的弓弦震動聲猶如雷鳴,沒有逃多遠的朱邪堯骨也是清楚聽到,大驚失色,情急之下身子向右偏斜一點,筆直飛行的箭矢,沒有射中朱邪堯骨的后心,而是直接射穿其左臂。
“啊!”,肱骨被射斷的朱邪堯骨,發(fā)出最凄厲的慘叫,劇烈的疼痛,差一點讓其暈厥過去。
對朱邪堯骨的慘叫和慘狀,高進達絲毫沒有憐憫之情,森冷一笑后,又是從箭箙中抽出一支鐵桿箭,準備終結(jié)朱邪堯骨的性命。
“大都護有令,留下對方主將的性命,并且放開南路,讓敵人向南逃遁?!?p> 就在高進達引弓搭箭時,副都尉伍孝德卻是趕到,阻止了高進達的趕盡殺絕,并且向其傳達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命令。
高進達很想問問伍孝德是不是投敵賣國了,但他也只是想想,他可是知道伍孝德的父親和兩個叔叔都是在與猰顏人的戰(zhàn)爭中陣亡的,伍孝德與草原蠻子間有著血海深仇,安西軍人人都可能投敵,就是伍孝德不會。
雖然高進達不明白大都護為什么要放處月人一條生路,但他還是暫時收起殺心,下令部隊散開,讓出向南行的道路,原本被四面包圍的處月殘兵,一看見南面有一條生路,便慌不擇路的向南逃去,安西軍隨后銜尾追殺。
處月逃兵奔出兩里之地,依然沒有擺脫安西追兵,此時重傷的朱邪堯骨實在是堅持不住,帶領(lǐng)身邊僅存的一百八十多騎,躲進官道旁一個廢棄小鎮(zhèn)子中。
一進入鎮(zhèn)子,朱邪堯骨忍著巨痛,在昏厥前夕,派出十幾名武藝高強的手下,讓他們各憑本事躲過安西軍追兵,另尋渡口,渡河到北岸向其父親求援。
這十幾名被朱邪堯骨欽點的處月人,趁安西軍沒有包圍小鎮(zhèn)前,就出了鎮(zhèn)子,分作數(shù)路,向上游和下游奔馬疾馳而去,尋找渡口過河。
小鎮(zhèn)東北面的密林中,皇甫昂和安西軍各主要將領(lǐng)都躲藏其中。
看到那些打馬而走的處月傳令兵,皇甫昂突然露出滿是嘲諷之色的笑容,回頭對身旁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書生說道:“你確定嗎?朱邪里思會來救這個兒子,我聽說朱邪里思這個老賊,可是有十多個兒子,他會為救其中一人,而傾其所有,包括他的軍隊和族人。”
那年輕書生自信一笑:“大都護,兩年前,我曾經(jīng)隨使團出使過一次處月部,并在那里待了三個月,對處月部尤其是他們王庭的情況非常了解。雖然朱邪里思有十幾個兒子,但其中大多數(shù)兒子都是女奴所生,在我們大漢這些人被稱為庶子,是沒有繼承權(quán)的,在非常重視血統(tǒng)的草原貴族們那里也一樣,朱邪里思的嫡子,只有兩個,就是現(xiàn)在被我們圍困的朱邪堯骨,還有其胞弟朱邪只骨?!?p> “朱邪里思有兩個嫡子,折損了一個,也不必要傾盡所有來救吧!”
諸將中地位最高的管公明,這時搭話道。
“朱邪里思異??粗仄溟L子,認為他與自己極其相像,的確他們父子兩人的身形面容是有七八分相像,而且一樣驕狂自大,殘暴愚蠢。與朱邪堯骨相比,次子朱邪只骨就要文弱的多,也不那么張狂殘虐,相反相當仁善睿智,但朱邪里思就是看不上次子,好幾次在酒宴上醉酒后當著眾人,指著朱邪只骨說道,你非是我子?!?p> “朱邪里思對次子苛刻厭惡,但對長子卻是無比喜愛,常常對人說道,此子便是我的手臂和腿腳,怎能容忍分離?!?p> 聽了年輕書生之言,皇甫昂不由點頭:“沒有一個人會不珍惜自己手腳的,看來,朱邪里思這個好父親,一定會來救他的愛子的,諸君,我們的機會來了,如果成功,我們將會像先祖一樣名留后世。當然,等到那時,諸君不要忘記獻策的河東司馬奕?!?p> 皇甫昂指著那位年輕書生,含笑說著,那年輕書生也不怯場,坦然接受眾將或是質(zhì)疑或是贊賞的目光。
戰(zhàn)爭中,要想獲得勝利,最重要的就是要掌握主動權(quán),包括天時地利人和,在利于己方的天氣,利于己方的地形,己方士氣最是高昂的時候與敵人交戰(zhàn),這不是取得勝利的絕對關(guān)鍵,但這絕對是取得勝利的一個重要條件之一。
皇甫昂不是神,不能操縱風雨雷電,軍心士氣只能鼓舞,但不能精確操控,皇甫昂作為人,能夠安排的只能是地形,他在戰(zhàn)前,就考慮要找一個地形復雜的地方作為戰(zhàn)場,限制處月人強大的騎兵部隊。
皇甫昂一到鷹娑川,就找到了一塊十分符合自己心意的理想戰(zhàn)場,但如何將敵人引到這塊戰(zhàn)場上,與自己決戰(zhàn),卻是一個問題,畢竟,朱邪里思雖然自大,但還沒有愚蠢到來到一個削弱己方優(yōu)勢,利于敵人發(fā)揮的戰(zhàn)場,與安西軍交戰(zhàn)。
直到斥候向其稟告處月人前鋒統(tǒng)領(lǐng)是朱邪堯骨后,其身邊一直默默無言的參軍司馬奕,卻是毛遂自薦,向皇甫昂進獻一個絕妙的計策。
皇甫昂采納了這個計策,并且完美的完成的前半部分,而后半部分就要靠愛子心切的朱邪里思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皇甫昂和進獻計策的司馬奕都是表面談笑風生,內(nèi)心焦急的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