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
天光初現(xiàn)時便飄起了小雪,初下時像銀珠雨點,亦像柳絮楊花。
天色漸漸陰沉,愈發(fā)晦暗,雪勢更大,大得如梅花瓣,如飛舞的白蝶翩然。
鵝毛般的晶瑩雪花飛快、成片地射入整個盧奴城,鋪蓋了大街小巷、樓閣院落,宛如千萬條銀龍穿行云霄,將片片銀甲抖落,把城內(nèi)城外的一草一木,一亭一樓,都變作銀鑲玉砌。又好似天絳棉絮,在空中飄舞不定,為樹木鍍上銀,為城墻刷上漆,使它更加巍峨壯麗。
“哇!下雪啦,好美的雪景呀!”一大早鶯兒就在院子里贊嘆道。
“鶯兒姐姐……小點聲,公子還在睡覺呢……”
“妹妹別擔心啦,公子他從小就睡不了懶覺的,現(xiàn)在多半是在床上賴著呢!”鶯兒如同黃鸝鳴唱般的笑聲沒有壓低,想必也是刻意想讓房中的張鈺聽到。
“咳咳,你這小丫頭,誰說醒了就必須起床的?”
張鈺裹了一件梅長蘇同款的灰色毛領大氅,將門拉開走了出來。挺拔身姿立于房外,在純潔的白雪中更顯得卓爾不群、氣質(zhì)出眾。
修長手指拈起一朵晶瑩雪花,凝眸看著它在指尖化作透亮清澈的水滴,再于衣領處拭干凈,留下淡淡涼意,這便是冬天的滋味了。
兩女一時看得有些癡,半晌才回過神來,連鶯兒都羞紅著臉沒有言語,更不用說韓燕這萌丫頭。
天地一白,滿院皆是雪海,足以沒到人的腳踝處。鶯兒和韓燕兩個小姑娘還有幾個好像名字是春芳、秋蘭一類的侍女在雪中歡樂地跳著、笑著,將雪花捧起,然后松手任其簌簌落落,看起來倒是妙趣橫生。
不得不說,古代的娛樂方式實在是比較匱乏,雖說堆雪人這東西沒什么技術含量,按道理古人是應該會的,可是這些個女孩子看起來并沒有這種技能。
“來,大家過來?!睆堚曊泻糁鴰兹丝拷?,“今天少爺我教教你們,雪人怎么堆?!?p> “雪人?”
“是用雪堆成人的形狀嗎?”眾女紛紛奇道。
“很簡單,將雪團成球狀,一點一點團地大一些。”張鈺一邊做,一邊指示著韓燕上前將靠近她的雪堆推過來。
不一會兒,一個圓圓的大雪球就立在了院子中央。
“接下來,堆一個小一些的,春芳是哪一個?”
“回少爺!春芳在這里?!币粋€脆生生的聲音答到,張鈺瞟了一眼,長相平平,身材平平,便禮貌的笑笑,“去,拿根胡蘿卜來?!?p> “回少爺……什么是胡蘿卜?”
難不成胡蘿卜現(xiàn)在還沒傳入?張鈺不是很懂這些細節(jié),又說道:“那就拿兩根掃把來,再隨便找兩塊小木炭?!?p> 平平的春芳接話而去,剩下的姑娘們有樣學樣,又將第二個小了一點的雪球完成,然后把它蓋在了底部的大雪球上。
不多時,張鈺等來了掃帚和木炭,將掃帚插在大大的雪球上,兩個手臂就這樣完成了。再用木炭給那圓圓的臉上畫上眉眼和嘴巴,一個窮人版的雪人新鮮出爐。
“有趣!秋菊還沒想到過,這雪花竟然還能這么玩兒!”
“那是當然,我們少爺可是學究天人的大才子!”
“這堆雪人之法真是極好的,讓我們姐妹們雪天無聊時還能有個解悶的法子?!?p> 看著只是這么簡單的小游戲就能讓她們?nèi)绱酥?,張鈺心里冒起了一個一個五光十色的泡泡——撲克、五子棋、麻將……如此這般,甚好甚好。
“不如我們來比一比,看誰堆的雪人兒更像好不好!”
冬梅這個主意得到了一致支持,侍女們一邊夸著張鈺,一邊自己按捺不住地動起手來,開始團起了自己的雪人。
“少爺,你這腦袋里究竟裝著多少——?。 ?p> 鶯兒正說著,突然感覺脖頸處猛地一涼,回頭看去,卻是張鈺捏著一小塊兒快要化掉的小雪球笑瞇瞇地看著她。
“少爺討厭死了!”感覺自己被欺負的鶯兒鬼使神差地就將手中團起的雪球朝心愛的少爺砸了過去。
“啪!”地一聲,雪球正中張鈺胸口。
“??!”張鈺慘叫一聲,仰天倒在地上。
“少爺!”
“公子你沒事吧!”眾女紛紛圍攏過來關心道。
“還好……”
說著,張鈺雙手捧起一大把白雪,然后朝上猛地一扔,大片雪花落下將幾人澆成了白發(fā)魔女。
趁著幾人迷迷糊糊呆滯在地上的時候,張鈺又將手中已經(jīng)融化到指甲蓋大小的雪塊兒丟進了韓燕的衣衫中,然后起身便跑。
眾人這才意識到張鈺的險惡用心,一個個兒的是義憤填膺,好像被人家調(diào)戲一般受了莫大的委屈。鶯兒猶甚,再次團起小雪球朝張鈺丟去。
張鈺本想采取游擊戰(zhàn)術,可他也沒料到居然這就引起了眾怒,果然女人生氣起來是如同猛虎一般,一時間飛來的雪球打的自己無從招架,頻頻中彈。
“韓龍,韓龍呢!護駕,護駕!”張鈺疾呼道,沒等一會兒韓龍便提著寶劍跑了出來,大冷天的只著一件汗衫,看樣子剛剛肯定在張鈺做的“健身房”里鍛煉。
“燕子?!公子?!你們這是……”看著對峙雙方,韓龍也有點懵了。
“把你那家伙事兒給我丟了,團起雪球給本公子報仇啊!”
“雪球?”韓龍正在迷茫,女孩兒們可不會跟他客氣。
“啪!”一記勢大力沉的雪炮便轟在了他的額頭處,隨之便是一陣歡呼嬌笑。
“豈有此理,公子看我的!”韓龍說著就要伸長雙臂攏一個大的,被張鈺趕緊攔住,開玩笑,這家伙一球過去鬧不好會死人的。
“團小點,團松點,別打頭,走起!”
雪仗也是仗,院里如戰(zhàn)場。
中午時分,忙碌一上午的張世平跨進院里,看到一個個躺在地下的家丁侍女筋疲力盡地喘著粗氣,整個人好似被雷劈過一般。
“這…!如此混亂,成何體統(tǒng)?!”
一聲怒斥,嚇得滿院的仆人趕緊從雪地上爬起,低著頭不敢出聲。
“嘿快讓我在雪地里撒點兒野嘿,快讓我在——”
“玉奴兒!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不知哪里傳來的奇怪歌聲,讓張世平暴怒的心情稍稍平靜,可仍是喝道。
“啊……爹你回來啦?”
張鈺笑瞇瞇地跑過來,“我們在打雪仗呢?!?p> “打雪仗?你帶著鶯兒幾個玩兒就好了。年關將至,總不能全家做事情的人都陪著你玩,我們這年還過不過——”
“啪!”
張世平話音未落,就慘遭遠程一擊,白色雪花在胸口綻放。
打臉,這是赤裸裸地打臉!
還未等他怒發(fā)沖冠,卻看到劉氏樂呵呵地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旁邊的貼身侍女雨墨柔柔道:“夫人的準度可是大有提高了呢?!?p> ……
在場陷入了迷之尷尬,仿佛過了許久——
“快要過年了,只限今日稍微放松即可,不可沒個方寸誤了正事。”
“放心吧爹,”張鈺笑答道,”這年關時節(jié),家家戶戶都忙著拾掇自己家準備過年,誰會閑的沒事去別人家亂——”
張鈺正說著,便看到有人跨門而入。又看一眼,卻忍不住愣在原地,一時再說不出話來。
不是一個人,是三個人。
大耳朵。
紅臉兒。
黑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