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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歲月催

第三十三章 說書先生

江湖歲月催 白語.CS 2175 2017-08-19 22:22:35

  “花盜?”留白眼中綻出精光,臉色不由得欣喜起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專為這等人過來的,如今聽到青年的親口確認,當然是喜不自禁。

  而青年看到他流出的面容,頓時間有些明白了什么。

  這正是留白想要的。

  “兄弟,天人觀的師父們都嫉惡如仇,恨不得要斬盡天下的妖邪。兄弟立戶在天人觀,我想肯定是有同樣的想法。難道你這次過來,就是為了要抓住這個花盜?”

  “正是!我等了幾天沒有動靜,還以為錯過了?!?p>  “太好了!我們是軍旅出身,沖鋒陷陣、固守城墻是我們的強項,可是對付會輕功的毛賊,還是得由江湖上的好漢出手才行?!?p>  激動地走出鐵匠鋪,青年熱情洋溢的雙手不知道要怎么抱住留白,慌慌張張地在毛巾上抓了幾把,上前和留白抱住雙手示意。

  “我叫齊飛揚,兄弟叫什么名字?”

  “夏侯留白!”

  “夏侯兄弟,你來了可是幫了我們大忙!”轉(zhuǎn)過身,齊飛揚示意鋪子里激動起身的同伴說道,“我先招待夏侯兄弟,你們收了火再過來!”接著又轉(zhuǎn)過身,“夏侯兄弟,這邊請,先喝點水酒解解乏?!?p>  “請!”

  留白伸手致意。二人并肩來到鄰邊草棚底下的桌子,齊飛揚拿出兩道大瓷白碗,又從木頭柜里取出泥酒壇子,大大咧咧地往碗里各倒了大半碗酒,雙手舉碗敬過留白。

  留白大方地舉碗回敬,骨碌碌,喝了一半的水酒。

  “又醇又烈,這是自家釀的好酒!”留白贊嘆道。

  “夏侯兄弟還懂品酒?”說完,齊飛揚拍了下腦袋,像是在責備自己是個傻子,“問得真多余!夏侯兄弟是江湖人,江湖人哪有不喝酒的!”

  “我倒是對酒比較寬容,有就喝,沒有就算。先前在朋友處小住,喝了各種的酒,所以能品出一點來?!绷舭仔χf道。

  “哈哈哈哈,能喝就好,窮鄉(xiāng)僻野的,沒什么好招待兄弟。兄弟等著,晚些我讓弟兄們殺幾只羊,咱們烤著吃。”

  “不急不急!我們先說說那個花盜的事情?!?p>  “兄弟實在人,來,我們先干了這碗酒!”

  仰頭吞下水酒,留白受用地迷離著眼神,品過酒勁以后,眼中才復又流出精光。

  齊飛揚也方從酒香中抽出神來。

  “兄弟,那個毛賊困擾我們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可惜他太狡猾,精明地像只狐貍,連他的狐貍尾巴我們都沒法抓住?!?p>  “這么厲害?官府和村民都拿他沒有辦法嗎?”

  “那個花盜確實厲害!”

  往碗中添上酒水,齊飛揚邊喝邊說道。

  “算起來,那個花盜做的案子有三件,手法大概相同,被害的也都是老實在家的婦女。但有一點,那個花盜都是白天作案,都是趁男人不在家的時候,這和普通的那些花盜做法不一樣?!?p>  “白天作案?看來這個花盜不僅有些手段,心思也很巧妙?!绷舭拙従忣h首,順勢端起酒碗?yún)萘艘豢?,“被害的婦女至少有三個人,能通過她們了解下花盜的具體手法嗎?不然的話,千萬人里面找一個花盜,不啻于大海撈針。”

  “嗯,大家也是這么想的。但是發(fā)生這種事,女兒家難免有些難以啟齒。好在大娘子肯出面,她已經(jīng)親自去安慰那幾名婦女,相信很快能有個結(jié)果。”

  “大娘子?”

  “喔,是甄夫人,我們習慣稱她為大娘子。”

  “是不是毒親幫的首領(lǐng)甄夫人?”

  “兄弟也知道毒親幫?”

  “聽說過來歷,只是還沒有緣分能夠結(jié)識到甄夫人。”

  “這個好說,下午甄夫人要去民莊訓練民兵,我?guī)氵^去引見引見,順便商量一下怎么處理花盜的事情。”齊飛揚興致十足,困擾他們的難題終于迎來一線曙光,因此顯得情緒格外昂揚,頻頻舉杯向留白敬酒。

  留白淡笑著一一應下。

  不多時,收火完的幾十名鐵匠盡數(shù)聚攏在留白身旁,大家一致商議決定,由齊飛揚帶著留白去見大娘子,爭取早日除去禍害。

  同時眾人也舉杯敬向留白,一人一碗水酒。

  留白放開膽子牛飲,數(shù)十碗水酒下肚,仍然神采奕奕,半點不見酒狀。

  等熬過了日頭最毒的正午時分,用過肥羊宴的留白跟著齊飛揚抬步向民莊趕去。

  民莊,通常是指散民組成的臨時村落,沒有正式定名。

  這類村落在燕國各處都有分布。有的是因為戶民太少,所以沒法上報形成村子;也有的是因為流離失所的人口較多,所以臨時聚在一起共同對抗險惡的環(huán)境。邊境線上的民莊,多數(shù)是后者。

  眼下雖然是春末往夏,但是邊疆荒蕪,道路兩旁的野草也都漫帶著土色,乍一眼看過去,留白還只當是來錯了季節(jié),跑到深秋來了。

  和先前山谷里的清水俊水未免相差太甚。

  從齊飛揚的口中留白得知到,齊云鎮(zhèn)距離古時廝殺的戰(zhàn)場較近,戰(zhàn)場上連年烽火不息,所以地面上猩紅漆黑,常年有黃沙在空中飛馳,有時候風起猛了,就會刮到齊云鎮(zhèn)來,因此敗壞了許多的青草青樹。

  好在近年來邊疆無戰(zhàn)事,官府終于有閑暇料理山山水水的事情,但也是從末尾植種到前端,所以齊云鎮(zhèn)被安排在最后,得等后方的植被追上了,才能入手草植。

  點點頭,留白表示理解。

  眼前的黃沙黃土確然給人以不舒服的景致,可若是邊疆寧靜,相信不久后也能綠樹成蔭。

  野草凋敝的情形下,辨識道路變得較為艱難,如果不是齊飛揚腳步嫻熟,留白必定會走岔許多的路口。走了有小半個時辰,二人遠遠眺見一個草棚。

  “兄弟,我們?nèi)ツ抢镄_,順便再喝點茶水。到了這里,離民莊就剩幾百步了?!?p>  “也好,整裝一下,免得見到大娘子失態(tài)?!?p>  舉步向草棚走去,留白看見找草棚底下圍著一眾的茶客,腳力、柴夫、獵戶都有,而在茶客中間留著一張小桌,桌子后面有一高一胖兩個人披著黑色長衫,手里拿著大折扇子和驚堂醒木,施施然地站立著。

  二人嘴角泛笑,賞望著眾人期待的眼神。

  “這兩位是什么人?”留白向齊飛揚問道。

  “喔,那兩人是附近有名的說書先生,每次說書都有不少人趕過來聽,所以茶棚里見到他們是常事?!?p>  落座下來,留白和齊飛揚要了一壺茶,當是聽個消遣,解一解趕路的疲乏。

  “我是陳老實,他是曾爽快,今天我們要說的,是一個名人!”

  高個子的說書先生醒木拍起,滿場茶客頓時豎起耳朵,靜聽二人的說書表演。

  “說起這個名人吶,大家也都有耳聞。”

  “不然怎么說人家是個名人呢?”

  “是了。按說人有名,不外乎幾種,像什么威名、豪名、慈名、德名?!?p>  “這些都屬于好名聲?!?p>  “那還有些壞名聲,比如兇名、惡名、、呆名、傻名?!?p>  “這都是說人家不好的地方。”

  “今天要說的,就是一個傻名。也是通常我們說的,地主家的傻兒子,也就是我們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地主老爺張建德——他的兒子張文印?!?p>  說到這里,滿場眾人癡癡地笑了。仿佛那個張文印確實享有偌大的傻名。其實事實也是如此,只是留白不知而已。

  “說到張文印這個人,你還真不得不提他爹張建德,可是提到張建德,你又不得不說他的兒子張文印。這對父子一個享有德名......”

  “缺德的德!”

  “一個享有傻名......”

  “真傻的傻!”

  “也算是我們當?shù)氐拿肆?!那么就張建德開始說吧,畢竟有因才有果,有父才有子嘛!”

  “不做缺德事,也生不出傻兒子?!?p>  “按說這個張建德,他的父親也還不錯,是個勤勤懇懇發(fā)展起來的富農(nóng)??上贻p時候太受累,所以早早地走了,留下的家業(yè)給了張建德,本沒有指望他能再進一步,結(jié)果沒想到張建德愛走歪門邪道,坑蒙拐騙無一不精,一來二去,騙了半數(shù)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把自己生生給卷成了大富豪。”

  “不道德來錢就是快!”

  “誰說不是呢!他父親忙了一輩子,也才賺到幾十畝的肥田,可他耍耍手段,五六年就成了地主,什么敲詐勒索啊,雇打手強買強賣啊,都做過。所以也難怪他生不出兒子,娶了十幾房的姨太太,一個都生不出來?!?p>  “端正一點,那哪叫生不出兒子?連女兒也沒生下?!?p>  “對,這叫什么來著?這叫老母雞集體憋著,不下蛋!這老不下蛋,張建德可就急了,他聽說有個婆娘下蛋快,于是連忙找上門,硬是逼著人家丈夫休了親,然后敲鑼打鼓地給娶了回來?!?p>  “等等,逼著人家休了親?”

  “其實那戶人家也挺愿意的?!?p>  “怎么被人逼著休了親,還挺樂意的?”

  “嗨!你不知道,那戶人家的男主人,是個半大小伙,年輕氣盛地有了老婆,本來是挺開心??墒前萏贸捎H那一晚,輕輕一碰,就給有了!”

  “那是挺憋得慌?!?p>  “好不容易熬到老婆生了,月子出完了,忍了一年的小伙當然又想了。你別說人家小伙子是挺老實的,老婆生孩子他一點也不往外沾腥。可是他就那么輕輕又一碰,得,又有了!”

  “呵呵,三年抱倆,好福氣呀。”

  “好福氣?那換你你樂意嗎?!”

  “那我不樂意,不樂意!”

  “所以呀,人小伙子硬是憋了三年。恰巧張建德張大老爺聽說了,于是火急火燎地帶著惡奴家丁來搶,生怕要是晚了些,說不定又得等一年?!?p>  “好好好,我算是明白了為什么人家男主人挺樂意休親的了?!?p>  “哎呀,可是說到這里,我又得同情一下那個女主人了?!?p>  “她怎么了?”

  “你說她一個女孩子家,能生孩子不是她的錯,而且還得說她有個爭氣的肚子。”

  “沒錯,放誰家誰都喜歡?!?p>  “可惜就是命不好。被離了親后,搶到張建德家,順順利利地遂了張建德的心愿,懷上了孩子,可惜生孩子的時候難產(chǎn)死了?!?p>  “哎呦,苦命的女人吶!”

  “據(jù)說是因為孩子腦袋大,所以不好生。后來人家叫張文印張大腦袋,也是在損他人傻克母。還都怪那張建德,自己缺德算了,結(jié)果連累人家小姑娘替他遭罪。”

  “哎...不提這傷心事了,還是說說傻兒子張文印的事情吧!”

  “也行!不提這催人淚下的故事了?!?p>  斂斂哀容,陳老實又繪聲繪色地往下說道。

  “說這個張大腦袋張文印人傻,那是一點不假,小時候忙著咬手指,稍大點的時候改成了咬腳趾!他還不光咬自己的,別人的也咬,氣得張建德差點沒把自己這兒子丟去喂狗!”

  “能舍得嗎?這是獨子!”

  “當然舍不得了。要再生,也沒那么好的肚子了。所以張建德那是日日操心,心說自己好不容易打下一片江山......”

  “騙的,騙的?!?p>  “對,是自己好不容易騙下了這一片江山,不能就斷送在兒子的大腦袋上。然后他聽說,多讀書能使人聰明?!?p>  “那是對正常人來說?!?p>  “要么說人家是大騙子,人家是先從自己身上騙,騙自己說只要兒子讀了書,人就不傻了?!?p>  “欸,那得請先生了。”

  “不請先生也不行,他自己不識字!可是請了幾個先生都不夠用。那小子腦袋大,耳朵小,先生教的東西進不了他的耳朵,而且先生們也不敢打,誰敢動他一下,那先生就得連夜被剁成肉醬?!?p>  “教地主的傻兒子讀書,這招不僅損,而且還挺狠?。 ?p>  “然后呢,張大老爺就又想起老方法了。他到處打聽哪個教書先生比較厲害,就讓人去給搶回來,很快,搶到了一個小村子里的老先生。別說這個老先生還真挺有本事的,教出了不少的秀才老爺?!?p>  “那也得要人家學生聰明才能成為秀才?。 ?p>  “不對,首先還是得說人家教得有一套。比方說教傻兒子張文印念書,別人教到一二三就教不去了。腦袋大,耳朵小,說多了聽不進去。可是這個教書先生挺絕,教得他喜歡,為什么呢?因為老先生教得有方法。他知道呢,這個張文印喜歡聽人家說好話。”

  “是人他都不愛聽壞話?!?p>  “對嘍!所以這教書先生盡往好聽的說?!?p>  “那他是怎么教的呢?”

  “這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教完了一二三,就要教那個四~他就來了個四季平安!”

  “說他四季平安???”

  “對!四季平安,放哪哪好聽?!?p>  “那是是?!?p>  “教著教完了四教五,叫五谷豐登,五谷,稻黍稷麥菽,說他們家五谷豐登?!?p>  “這也好,也好?!?p>  “接著六就好說了,叫六六大順!”陳老實手上比出六的手勢,大指和小指翹起,“六六大順,就這個六六大順?!?p>  “簡單,但是好聽。”

  “接下來這個七可就絕了?!?p>  “七可不好開頭呀,七開頭的少見?!?p>  “對,所以先生給他來了個諧音,叫氣壞爹了?!?p>  “啊?氣壞爹了?說這話人家能覺得好聽?那純粹是欺負人家是傻子!”

  “怎么不好聽了?氣壞了他爹,那他爹的百萬身家可就全是他的了?!?p>  “呵,還有這歪理!也行也行,那人家樂意我們也管不著?!?p>  “對,再接下來這八也簡單?!?p>  “是簡單,八星報喜或者是八仙賀壽都行?!?p>  “叫爸爸死了?!?p>  “...還諧音吶?”

  “對啊?!?p>  “這教書可不是繞口令,可不能總整這諧音字啊。”

  “對啊,所以接下來這九可不是諧音了,而且這九啊,可真絕了,叫九姨太是我的了!”

  “這氣壞爹了,爸爸死了,九姨太是我的了,這還弄成小說章節(jié)了?”

  “這還沒完,這爹氣壞了,爸爸死了,九姨太是我的了,那可就十全十美了!”

  話音一落,滿場茶客高聲叫好。

  留白莫名地看著這一眾茶客,不知道該作什么情緒。及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不是所有的茶客都在聽陳老實和曾爽快說故事,有那么一個人,披著黑色的修長披風,正趴在桌面上睡得歡快。

  “夏侯兄弟,你不知道張文印的事情,所以不懂大家為什么喜歡聽他的糗事。張文印的父親張建德為人陰險,趁戰(zhàn)亂的時候,霸占或者是強買走了不少的田地,等到戰(zhàn)亂結(jié)束,無論別人花幾倍的價錢也不肯歸還,只租不賣,所以弄得人人都成了他們家的佃戶?!?p>  “明白了,朝廷的禁令是許進不許出,所以他成了最大的地主?!绷舭谆腥?,如此一來,諸多不平等的事情便在所難免了。

  “是啊,田地就那么多,張建德手里攥著的比其他人加起來的還要多??梢哉f把著一半農(nóng)戶的命脈。好在后來朝廷徹查此事,逼得他賣出一半,事情才算是有了了解?!?p>  “可是他的手里不是還剩一半?”

  “所以他的傻兒子張文印才能過得逍遙快活。據(jù)說張建德現(xiàn)在常年閉門不出,一直在家里吃齋念佛。而且說來也奇怪,自從他把土地分出去了一半以后,張文印就漸漸開慧。有老郎中說這叫晚慧。可是張建德偏偏認定是財丁不兩旺,覺得是福氣都被自己的生意給卷走了,所以兒子才傻傻的。認定以后,張建德又多讓了一些土地出去,希望能讓自己的兒子變得更加聰明?!?p>  “邊疆多軼事,看來不管是山里的人家還是鎮(zhèn)上的人家,都虔信鬼神之事。”留白明白地笑了。

  說話間,從遠處快步走來一個小姑娘,面色不過十七八歲,卻把長發(fā)盤起在頭上,扎在頭巾里,作個出閣婦女的模樣。手挽著半袖,身形風風火火,腳步在地上點得又輕又快,徑朝著趴在桌面上的那人,秀掌猛地拍到了桌上。

  “好你個登徒子!居然還敢跟著我們!”

  聽到這里,留白眼中轟然綻放精光,銳如兩柄帶著寒光的利劍,射向趴在桌面上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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