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死而復(fù)生
“虔兒……”
“我親愛的孩子,我無法盡到一個母親的職責(zé),我很對不起,對不起酩兒……
“她身上有我的血脈,但我無法愛她,也不可能像愛你一樣愛她……與性格和能力無關(guān),她是個好孩子,雖然有些靦腆,沒那么自信……她像我,又不那么像,和你不一樣……可是,我沒辦法愛她……
“你一定要對她好,算我求你了,雖然這樣說很不負(fù)責(zé)任……我不知道怎么面對她,只能求你,請你替我疼她,作為兄長,作為母親,作為父親……”
“娘,你放心,就算您不囑咐,我一定會好好對酩兒的?!?p> “我相信你會的……我今天的話,不要告訴酩兒,她很敏感……也是我的錯,如果我能給她足夠的母愛……”
他什么也看不見,也聽不見,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往事如畫般從腦海中匆匆流過,包括母親還在世時日日夜夜的囑托。
母親為什么不能愛酩兒?他沒有問過,也沒有機(jī)會再問了。酩兒這幾年究竟過得怎樣,他沒機(jī)會探究了,也不再想探究了。自她開槍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有那個一母同胞的兄長,他也不再有所謂的妹妹了。
他完全可以阻止酩兒射出子彈,只要控制住發(fā)射機(jī)組件就可以了。不過如果酩兒真的扣動了扳機(jī),他或許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她卻掏出了另一把槍,盡管那速度要比直接開槍慢得多。
她甚至根本不相信他,不相信他會為她去死,不相信他對她是真心的。那一刻合虔徹底寒了心,連加在原來那把槍上的異能也撤掉了。槍響之后,他感覺一切都結(jié)束了。
身子沉重不由己,他似乎出現(xiàn)了幻覺,感到身邊有女子日夜哭泣的聲音。他沒多理會,也沒多去想。如果可以重活一世,他倒寧愿把自己關(guān)在實驗室里,再也不與人交往,不要和任何一個人有聯(lián)系。
當(dāng)然,這是說如果。他也沒有相信自己會復(fù)活。可不知為什么,他身體的麻木感一天比一天清晰,仿佛這具身體重新回到了人世間一般。他聽到外面的聲音,卻聽不真切,鼻子里有時傳來一陣濃郁的花香,有時又是淡淡的茶香,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不確定自己是死是活,暗想或許真有另一個世界也說不定。
他仿佛看到一片巨大的榕樹林,或許只有一棵,氣根橫生。隱隱約約,遠(yuǎn)處樹枝間,一個銀白的人影正艱難地往上攀。靠近了些,只見枝頭是個容貌艷麗的女子,精神憔悴,臉上掛著淚痕,嘴上呢喃著什么。他心底吃了一驚,就要奔向前去,只見女子停止了上攀,望向夕陽,閉了眼,腳下一松。
他漸漸睜開了眼睛,試著動了動手,還有控制,而且比預(yù)想中還要靈活自如一點。周圍是病房的樣子,身上還貼著電極,可是除了他以外一個人也沒有。
門開著,他緩緩扭頭看向門外,見一個少女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她的面貌與夢境中的女子有幾分相似,淚水已經(jīng)干了,目光呆滯,眼睛里看不到一絲光。雖然不清醒時下過決心把自己封閉起來,但他天性并非冷漠,心里還是一顫。
“碑……”
他剛要說話,嗓子卻沙啞得厲害。四下無人,他支撐著身子起來,剛坐起一點就已經(jīng)開始頭暈眼花。可是他沒多管,拔了身上的電極,跌跌撞撞地跟了上來。
天臺上風(fēng)厲如刀,碑綾自顧自地向前走,爬上欄桿,茫然地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她仿佛聽不見聲音,也不在乎是否有人在身后,閉上了眼,剛要前傾,卻被一個力量拽了回來。
“咚――”
她一個轉(zhuǎn)身,倒向了天臺方向,感覺身體一震,卻并不疼痛。她意識到自己被救了,可她并不因此松口氣,甚至怨恨起這個多管閑事的阻撓者來。然而就在她抬起頭來的那一瞬間,淚水重新奪眶而出。
“姐,姐夫!——”
“沒事了,碑綾……”他沖她一笑,幾乎只是比了個口型。不過,看到碑綾的神態(tài)又有了生氣,他懸著的心倒也能略放一放。
“嗚嗚……姐夫,你總算醒了……你為什么救我啊,你怎么不早一點醒來……”碑綾趴在合虔胸前大哭,哭得歇斯底里,“姐姐走了……為什么姐姐會離開啊,她那么好的一個人……啊——”
合虔此刻身子像散架了一般,一點力氣也沒有了,眼前也黑得看不見東西,腦子里昏昏沉沉,可碑綾的聲音卻聽得清清楚楚。他想說什么安慰一下她,卻什么也說不出口,只是感覺著碑綾的悲傷,從那邊傳進(jìn)他的心里。
“姐,姐夫……”哭了好些時候,也沒聽見回應(yīng)。她坐了起來,驚恐地看著合虔,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
“我沒事……”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盡力發(fā)出聲音來。
“我……我去叫醫(yī)生來……”碑綾慌忙起身,向門跑去,一邊回過頭來,“你……你一定不要有事……”
這幾個天,千碑綾每天下午四五點鐘就會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和他說說話,喂他吃些東西,此外,他也沒多麻煩她照顧。他的恢復(fù)速度驚人,不到一個星期,已經(jīng)可以出院了。
除了頭發(fā)剪短了,他的外表幾乎沒有什么變化,可是反復(fù)的試驗已經(jīng)向他證明,他的異能消失了。對此他并沒有多在意,如果酩兒之前說的是真的,那異能大概是轉(zhuǎn)移到她那里了吧。出院之后,碑綾也把瑞綾保存起來的管哨還給了他——火機(jī)碑綾說是見過,但后來就不見了蹤影,不過合虔大概也能猜到它的去向。
碑綾出落得亭亭玉立,振作起來后更顯得俊俏可愛。只是經(jīng)過生活一連串打擊,她倒比一般少女多了些心事。合虔每次和她說起正事來,她都支支吾吾,大概是怕刺激到他。合虔也能理解,沒有為難她?,F(xiàn)在他已經(jīng)可以自己走動了,雖然有時還需要碑綾替他推輪椅。
“碑綾,瑞綾……是怎么走的?”
這天,碑綾扶著他在小區(qū)樓下散步,他又提起之前的事來。一開始她還面露難色,合虔一番開導(dǎo),她也略略放心了些。
“就在你醒的那天早上,姐姐出了車禍?!北c說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你醒了之后,我拜托殯儀館延長了冷凍時間……”
“……還沒有舉行葬禮嗎?”
“嗯,我想等到你……”說著,碑綾握緊了他的胳膊,“姐夫……你身體還沒好全,可以出席葬禮嗎?”
合虔還沒有回答,碑綾繼續(xù)搶著說:“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你只要露個面就好,要不然姐姐一定走得不安心……”
碑綾的語氣,已經(jīng)告訴他,他對千瑞綾很重要。她似乎認(rèn)定他是瑞綾的丈夫。雖然合虔自己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還沒有否認(rèn)——他也怕讓碑綾失去依托。
“我當(dāng)然會去的。在此之前,能告訴我,這些時候都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你姐姐,是怎么找到我的?”
聽合虔同意了,碑綾松了口氣,這才解釋起來:“事情離奇得很,大約是從四個月前開始的。那天,姐姐很晚才回家,渾渾噩噩的,幾天也沒工作,不知道干了些什么。然后過了能有半個月吧,她帶我去參加你的葬禮……
“姐姐拖了很長時間,最后不得不答應(yīng)火化,讓我陪她。姐姐一直瞞著,我也不知道她怎么開了死亡證明,最后也只有我們兩個人參加葬禮。為此姐姐也消沉了很久……”
聽到這兒,合虔皺了皺眉??磥硭拇_是死了,之后又復(fù)活了?;蛟S在碑綾眼里,這是件不可能的事,可是如果是憑借圣器的話……他腦海中已經(jīng)有了那個人的身影。
“是誰送我回來的?”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又過了幾天,有人聯(lián)系姐姐,讓她去那家醫(yī)院,我們才又找到你。我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個時候你頭上一點傷也沒有,只是一直是植物狀態(tài)……”
“……照顧我的,一直只有瑞綾嗎?”
碑綾沒有馬上回答,合虔看向她,有些懷疑的神色。
“還有一個人,瘦得厲害,遮著臉,來探望過你幾次……”
“我知道了。”合虔沒有逼迫她說清楚,“辛苦瑞綾了,也委屈她了?!?p> 碑綾眼里又有些濕潤了,但聽了合虔的話,雖然依舊傷感,卻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