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連月光和星星都沒有的深夜,幾艘小船緩慢靠近蒙古船隊。
領(lǐng)頭的船邦撞到一個東西,九鬼用竹竿一撥,一具尸體浮了出來。眾人一驚,尸體衣著華麗,是兀速臺的尸體。雖然有點莫名,但船隊繼續(xù)前進。幾個海賊口叼匕首,潛入海中。
一處荒山的山頂,用白布圈了一個圍帳。圍帳中間有一堆篝火,將幾個身披神袍的身影投在白布上,他們口中念念有詞。篝火面前是一座神臺,神臺中央立了根柱子,頂端懸掛著紙垂。從這個山頂,可以遙望到在海面拋錨的蒙古船隊。船上星星點點,仿佛天上星星的倒影。但這實際上是即將吞噬日本的死亡之海。
織子立于神臺上。今天她換上了純白的絲質(zhì)長袍,臉上涂滿白粉,發(fā)髻上抹了桐油,一絲不茍。今晚的她,美得令人窒息。老人們開始有節(jié)奏的敲擊棒子,一個老人翻開《巫祝書》,開始誦念。與此同時,織子走上祭壇,合著節(jié)奏開始舞蹈。
這是一種古老緩慢的舞蹈。相傳日本古神天朝大神曾躲避于山洞中,結(jié)果世界無光。于是眾位神邸請女神天鈿女命在洞口跳舞,最終引出了天照大神。自此,日本的巫師一直相信純潔少女的舞蹈具有召喚神力的功能。流傳在九州的儀式有點不同,它結(jié)合了琉球地區(qū)的人祭。當?shù)厝讼嘈牌綍r在神廟的舞蹈只能取悅眾神,但要請出神力,必須要獻祭一個巫女。
今天,祭品就是織子,這也是她自愿的。
儀式在繼續(xù),織子手持扇子,在空中揮舞。但卻一絲風都沒有,紙垂紋絲不動。奏樂的老人是不是看一眼紙垂,眼中越來越絕望,相反,織子的面容反倒一片恬靜。
遠處的一處樹林,全副鎧甲的田邊正在拼命奔跑。他終于能像個武士一樣編入軍隊,但他卻在關(guān)鍵時刻逃了出來——因為他聽說了村中老人要拿織子獻祭。他一邊跑一邊流淚,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完全不在乎日本會不會失敗了,他甚至愿意投降,只要織子還活著。他身上的裝備很重,他先是解下了箭袋,然后扔掉了弓,毫不猶疑把刀丟在一旁。他邊跑邊解開身上的甲胄,曾經(jīng)朝思暮想的武士的符號從他身上片片剝落,他又回歸了農(nóng)民的樣子。
織子的舞蹈還在繼續(xù),突然一股風刮了過來,老人有點欣喜,但抬頭一望,是西風。這不是他們要的。在這個季節(jié),只有東風才能釀成他們希翼的臺風。幾個老人面如死灰,但卻沒有停止演奏和吟唱。
織子從扇骨里抽出一把匕首,合著歌聲,高高舉起。誦念聲仿佛地獄的咒語,恐懼緊繃著??椬佑昧⒇笆淄比胱约旱母怪校p喘一聲,撲倒在地。四周的老人目露驚慌,卻不敢停止儀式,他們亢奮地敲起梆子,聲音越來越大??椬拥难谏硐侣娱_來。但老人們視若無睹,他們都死死盯著桿子上的紙垂,那依然紋絲不動的紙垂。
田邊趕到了,他大喝一聲沖上了神臺,把織子翻轉(zhuǎn)過來。心愛的女人已經(jīng)面如死灰。田邊涕淚俱流,恨不能當場殺死這些昏庸的老頭。但織子死去的面孔透著淡淡的笑意,那是一中可以化解任何憤怒的笑意,田邊曾經(jīng)發(fā)誓要守護的笑臉。老人們盯著紙垂許久,最后默默離去,一個個佝僂的身影消失在懸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