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右營都統(tǒng)蒙達勒的瞭望水手第一個看見陸地，但這個光榮的時刻并沒有讓他感到臨敵的豪氣，反而終于松了口氣。幾十天的航行，士兵們吐得人仰馬翻。船艙里到處都是嘔吐的酸臭味。所有人都盼著早日結(jié)束這次航行。至于日本的抵抗，似乎不應(yīng)該成為問題——
蒙達勒下令升起黑旗，意味第一個發(fā)現(xiàn)陸地的獎賞到手了，這個好消息讓船上一群臉色蒼白的蒙古士兵大聲歡呼。統(tǒng)帶跑到底倉，用力給最近的漿工一鞭子。旁邊的翻譯用漢話大聲命令：
“用力劃，如果拿不到首登，統(tǒng)統(tǒng)砍頭！”
劃槳的漢人被迫發(fā)出低沉的吼聲，隨著陣陣落在背脊上的鞭子，他們開始拼盡最后的力氣。
其中一個槳工瘦的出奇，背上的脊柱節(jié)節(jié)凸出。他從槳孔偷瞄出去，目光被一只海鰹燕所吸引，這是九州特有的海鳥，槳工微微有點動容。
蒙達勒對一旁的漢人大副微微一笑，后者只敢低頭迎接主子的夸獎。蒙達勒是唯一敢讓宋軍降將掌舵的蒙古將領(lǐng)，事實證明，這絕對是一個高明的決策。一個多月的航程，整個艦隊陣型混亂不堪，幾艘船甚至相撞沉沒。蒙古人堅定地認為這是漢人船工在搗鬼，把好幾百人拋入大海后，陣型更亂了，連航向也偏離了。在一片混亂中，蒙達勒的船才有機會突出前部，可以在旗艦之前發(fā)現(xiàn)日本，首登有望。旗艦上的乞達雖然貴為大汗的王子，但卻有二十二個如狼似虎的兄弟。在以戰(zhàn)功為唯一考量的蒙古國，出身小部落的蒙達勒只要帶回的人頭數(shù)能蓋過王子，就能在政治前途上踐踏前者。
正當(dāng)蒙達勒心里正美時，船突然停了。漢人大副吶吶說了幾句話，翻譯說：
“他說到錨地了……”
“那我的部隊怎么上去呢？”
“轉(zhuǎn)小船登陸?！?p> 蒙達勒眼睜睜看著別的船追上了他，正向岸邊撲去。氣得怒目而視，把手按在刀柄上，怒斥道：
“那我的首登呢？！”
“他們會擱淺翻船……”翻譯轉(zhuǎn)述了漢人大副的回答。
“丟了首登，殺你的頭！”
言畢，前方傳來沉悶的折裂聲，搶在前頭的船整個都歪了，甲板上列陣的士兵一排排滑落水中。
“上小船！”蒙達勒果斷地大聲命令。
他的士兵乘上小艇，每艇七人，每人只背了一張弓。蒙達勒翻身一躍，站上最前面的一條小艇，士兵用吃奶的勁開始操漿。前面落水的士兵，撲騰著朝小艇游過來。蒙達勒操刀砍掉了他們扣在船幫上的手指，其他士兵見狀，也紛紛用船槳砸那些試圖靠過來的同袍。
蒙達勒如愿以償成為第一個登陸日本的蒙古人，他朝旗艦方向射了一支響簇，宣告他將取得比王子更大的軍功。
蒙達勒的親衛(wèi)軍全部上岸后，他們好奇地打量著沙灘：這里細砂潔白，小風(fēng)和煦，草木袖珍，就像一個處女。往前沒走幾步，一塊木牌，蒙達勒只認識上面的“海村”兩個字。
蒙古軍隊開始卸船。攻日的步兵主力是宋金降兵和高麗奴隸，讓他們死在日本也是戰(zhàn)略目的之一。為了防止嘩變，蒙古士兵攜帶兵器和重甲集中在一起。外族人的船上都沒有兵器，只裝載糧草，以及從阿拉伯繳獲而來的攻城利器——回回炮。底艙的奴工被驅(qū)趕出船艙，還沒來得及適應(yīng)一下陽光，就不得不搬運物資。那個奇瘦的奴工剛踏上沙地，就淚流滿面，他強忍著跪地痛哭的沖動，踩著棧橋搬下了一個個籠子，里面裝的居然是烏鴉。黑色的鳥眼冷冷看著陸地，在安靜忙亂的沙灘上，只聽見烏鴉那滲人的“哇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