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高懸，風(fēng)凄冷。
云嵐山莊外更冷，冷得像要鉆入人的骨頭。
即使是習(xí)武之人，也絕不會愿意在這樣的寒冷中多停留片刻。
然后，現(xiàn)在每一棵樹上，每一片草叢里，都有人。
他們已在那里等待了很久，都在盯著云嵐山莊附近的一切。他們等待的時間，是否已太久了？四個時辰，六個時辰，甚至十個時辰，甚至一天一夜……
不，一點也不久。
這些人都是云嵐山莊最精壯的弟子，他們自小來到這里，或是在這里出生長大?，F(xiàn)在，他們之中年紀(jì)最小的，也已有十七八歲，他們之中來云嵐山莊時間最短的，也已有十四五年。
他們等待有一天名揚江湖，等待有一天被云中狂賞識，等待有一天學(xué)有所成，他們已等了那么久。
他們都經(jīng)過最殘酷的訓(xùn)練。而埋伏和等待，只不過是他們所必須掌握的能力之一。
他們像一只只在黑夜里生存的野獸，等待獵物出現(xiàn)。
這一夜，他們的獵物卻沒有出現(xiàn)。
因為，他們獵物比他們還要可怕得多，還要狡猾得多。
段允劍本就比野獸還可怕。
如果說這些精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獲得江湖榮譽與地位，而段允劍所做的一切，卻是為了生存和復(fù)仇。
這世上不可能還有比生存和復(fù)仇更令人可怕的力量！
他在黑暗里，就在這又冷又潮濕的黑暗里。然而，卻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
他是一個耐不住性子的人，也是一個可以隱忍的人。
他是一個從不拐彎抹角的人，也是一個為達目的可以犧牲一切的人。這世上絕沒有幾個人了解他，沒有幾個人真正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
杜寒嫣也許知道。
她緩緩地走在昏黃的燈光下，腳步極其沉重。忽而一陣風(fēng)打著轉(zhuǎn)從她頭上掠過，屋檐上的燈籠飄了起來。
她抬頭看著燈籠，看得入迷。
“杜姑娘……”她聽到有人喚她。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站在她身后，說道：“少莊主讓您過去。”
杜寒嫣的視線依舊沒有從燈籠離開。她發(fā)現(xiàn)燈籠內(nèi)的火一閃一爍，幾乎就要滅了。
丫鬟又輕聲道：“少莊主……發(fā)了很大的脾氣……”
杜寒嫣抬頭，看著無盡的黑夜，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段允劍。
“少莊主……說了……”
“她說什么？”杜寒嫣問道。
丫鬟聽到她的回話，終于臉露欣喜，道：“少莊主說，杜姑娘如果今夜不去陪他，他就每過半個時辰殺一個人。殺到您去為止。”
杜寒嫣臉一沉，轉(zhuǎn)過身來道：“他又發(fā)瘋了？他……”她頓了一下，把視線停留在丫鬟的身上，問道：“你不怕他？”
丫鬟猛搖頭。杜寒嫣只是一聲苦笑，道：“你退下吧。我知道了?！?p> 丫鬟呆立在那里不說話，杜寒嫣又重復(fù)了一句，她才說道：“是?！鼻忧拥赝肆讼氯?。
杜寒嫣往云碧宵的居所慢慢走去。
她又攥緊了雙拳，在他的門口停下。
屋內(nèi)有燈，燈光黯淡。
她看到了云碧宵瘦削的影子，那影子彎曲地趴在桌子上。
杜寒嫣輕輕嘆了口氣。微弱的氣息仿佛幽蘭吐芳，卻依舊逃不過云碧宵的耳朵。
“嫣兒？你來了！”
他有時候就像魔鬼，什么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和耳朵。杜寒嫣輕輕推開門，只見云碧宵欣喜若狂地望著她。
他著實欣喜，卻始終沒有從座位上離開。
在黯淡的燈光下，只見到云碧宵一張俊美的臉龐，神色帶著一種令人無法言喻的陰森。他與云中狂竟是那樣的相似，又是那樣的不同！
云中狂年輕時，是江湖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男子。加以他修煉劍術(shù)，劍法飄逸高超，在武林中被視作難得一見的劍中君子。倘若如花似玉是用來形容女人，用來形容云中狂年輕的模樣卻也并不為過。
而云碧宵既有云中狂俊美的模樣，又有他母親“辣手狐貍”的冷艷模樣，是以有了另一種奇怪的魅力。
這樣俊美的男子，杜寒嫣卻不愿意多看一眼。
云碧宵雙手扶住桌子，笑道：“嫣兒，我就知道你會想我的！你那么晚回來，第一個想見的人，也一定是我對吧？”
杜寒嫣沉默不語。
云碧宵抓起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掌捧到自己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像在嗅一朵芳香獨特的花。但是，在他眼中，這世上任何美麗的花，都絕不及杜寒嫣的千萬分之一。
“好香……嫣兒……”云碧宵閉上雙眼，揚起嘴角。此刻，他又像極了一個小孩。
一個小孩，像段允劍那樣！
想及這里，杜寒嫣猛然把手抽了回來。云碧宵未及準(zhǔn)備，被她一帶，向前傾了幾步。
他倒在地上，雙腳無力癱坐在那里。
“你沒事吧？！”杜寒嫣忙將他扶起來。
云碧宵愈發(fā)欣喜道：“嫣兒……你很緊張我，對嗎？”
杜寒嫣將他扶到座椅上，把頭別了過去，道：“少莊主深夜叫我過來，有什么吩咐？”
云碧宵望著她，從她的長發(fā)看到她的腳下。她本就是個美人，武林中絕少的美人。這世上可以與她相提并論的，也許只有年輕的慕容云霞。
云碧宵嘆了口氣，道：“嫣兒……你為何總是對我如此冷漠？”
杜寒嫣道：“因為你是個瘋子?！?p> 云碧宵冷笑起來，道：“我若不做一個瘋子，又如何讓別人怕我？”
杜寒嫣道：“你就是個瘋子！”
云碧宵臉一沉，道：“難道他不是？難道他不也是個瘋子？”
她知道他說的是段允劍。
“至少他還有血有肉?！倍藕陶f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極低。
“有血有肉？”云碧宵狂笑起來。他的笑聲在云嵐山莊四處飄蕩，飄進風(fēng)里。
“你明明知道他是個怪物！”云碧宵雙目早已發(fā)紅，他的身體抖然飄起，如鬼魅一般襲向杜寒嫣。她并沒有退，因為在這個地方，她本就身不由己。
她只覺得身體一輕，眨眼間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云碧宵按在床上。
而他看起來暴躁、憤怒，連頭發(fā)都已凌亂。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嫣兒，你一切都是我的！”云碧宵狂吼著，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