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內(nèi)光線黯淡,氣溫比外面高了許多。雙兒走在前面帶路,卻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段允劍則保持高度警惕,聽著她的腳步聲,跟在她的身后。
此時,他又聞到了一陣香味。一種淡淡的,幽遠的花香。他的心突然仿佛被什么東西撞擊了一下,終于想起這味道的主人,那是梅花!
一種奇怪的梅花!可以殺人的梅花!
五年前,他曾將這種梅花捧在手心里,聞過它的味道;那時候,他覺得這種梅花美麗而芳香,像極了那個如花一般的女子。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就要撞上墻壁了。霍然抬頭,卻見密道的四周突然有了零星的光線。
原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站在一條更為寬大的青石路上。密道的盡頭是一個石室。
雙兒不見了蹤影。
段允劍皺了一下眉頭,定定望著前方。他的手握緊了劍。
他感覺那股花香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臉上的肌肉止不住輕輕顫動。
……
“小段……”
一個女子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這聲音猶如山上溪水涓涓,又如一段弦音,聲音中帶著些許顫動,些許猶豫,些許驚喜和憂思……
他覺得這世上從未有如此動聽的聲音,無需歌唱,已是一首佳曲。
這世上的美人有很多種,從聲音中便可斷定為美人的,恐怕卻沒有幾個。當(dāng)他聽到這個聲音時,他全身都已不再動彈,他的雙手微微顫抖……
像段允劍這樣的人,本不該如此的。即使面對生死危難關(guān)頭,人們也很難從他的臉上和肢體中看出他的情緒。
他將一股內(nèi)力逼至握劍的手臂,那只手臂這才稍微冷靜下來。他猛然轉(zhuǎn)身,握劍的手臂已經(jīng)展開、刺去……
杜寒嫣!
這五年間,他不記得自己多少次呼喚過這個名字。
然,他的劍刺出去的時候,他的心卻猶豫了。猶豫的劍,是殺不了人的。
只見一個女子筆直地站在他前面。她披著一襲輕紗般的白衣,頭上戴著帷帽,用薄紗把臉全遮住了;雖然她的白衣寬松,卻難掩她窈窕娉婷之態(tài),她站在那里,恍若站在云霧之中。
段允劍卻知道,她雖然不是塵世中該有的女子,卻也不是天上仙境該有的女子。因為她讓他摸不清看不透,她是一個復(fù)雜的女人。
劍已逼來,白衣女子依舊紋絲不動。
段允劍陡然將手臂往上一抖,將身軀一扭,他的劍便從這白衣女子的面紗邊緣劃過。
一陣輕風(fēng)將她的面紗吹起,只見她半邊的臉龐露在外面,瞬間之后又被面紗完全遮住了。
但段允劍卻仿佛看到了她臉上所有的樣子。
就在他猶未回過神的瞬間,他感覺到身體突然有一陣輕微的發(fā)麻。原來,白衣女子已伸出左手,將一根梅花針彈入了他身上的穴道。
段允劍正想說什么,卻覺得全身一陣疲憊,頓時間竟已經(jīng)有了極濃的睡意。
而她微微一閃,趨到他面前,將他攬在懷里。
他毫無抵抗地睡過去了。
……
落梅宮內(nèi)一片狼籍,尸體倒成一片。那些華麗的裝飾與這慘烈的場景說不上是極大的矛盾,還是極好的融合。
別月樓的幫眾們都在瘋狂地砸著墻壁或奮力掘地,他們無法抗拒這些珠寶玉石,哪怕江湖上傳說別月樓的人已經(jīng)足夠富有。世人往往并不會因為擁有的足夠多而感到滿足,他們只會想要得到更多。
有一些人則在死去或即將死去的落梅宮弟子身上搜索東西,搜到的或是一些銀子或是一些首飾。落梅宮弟子大部分年紀不大,而別月樓幫眾又全是男子,搜索到足夠多的寶貝后,他們開始覬覦這些少女的身體。
落梅宮在江湖中存在已超過十多年,至于它們是于什么時間成立的,并沒有人知道。但是,它名躁一時還是發(fā)生在七八年前。門派中的成員悉數(shù)為女子,她們刺殺的目標多數(shù)為污貪官污吏,或者是江湖中出了名的風(fēng)流男性。未想,此番被別月樓襲擊,傷亡竟如此慘重。但是,她們的殘余勢力究竟還有多少,也無從得知。
別月樓幫眾拍拍手,整理一下衣服和兵器,準備去與其他弟兄匯合。
此時有一名漢子跑將過來,說道:“不好了!岳副堂主……岳副堂主……”
“岳副堂主怎么了?快說!”當(dāng)中一人追問道。
那報信的人繼續(xù)說道:“岳副堂主……死了……”
眾人嘩然,大部分人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冷汗。
如果他們的岳副堂主獨自一人被殺,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手下帶著數(shù)十個精銳,而且別月樓的殺手組織內(nèi)部是有“信號”的,一旦有同伴遇到危險的事情,只要有人發(fā)射信號,周邊的人就會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援助。
天底下處處都有別月樓的人。這也是江湖中人畏懼這個組織的原因之一。
可是,這岳副堂主不僅死了,還死得無聲無息,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些身上帶有信號的同伴是被敵人以最快的速度殺死的,快到連發(fā)射信號的時間也沒有。
“是……是什么人……竟然敢挑釁我們別月樓……”有人喃喃自語道。
“莫非……”又有人說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莫非什么?”又有人說道。
“吁!”就在此時,突然有一匹駿馬沖了進來。這馬帶著一陣雄風(fēng)直入人群之中。眾人迅速向四處散開去,都已經(jīng)握緊手里的兵器。
駿馬沖入人群后,在那一聲命令中突然停住腳步,它的四蹄懸在半空中,身體筆直,發(fā)出一聲咴鳴。它的動,竟快如閃電,它的停,竟能戛然而止,仿佛它再往前一寸就會跌入懸崖。
這樣的馬讓所有人都于心中驚嘆:好馬!
但馬上的人卻一點也不比坐騎遜色。只有出色的騎者,才能讓這樣的好馬令行禁止。
騎馬者,一身華貴的著裝。滿頭長發(fā)中,黑白相間。看來不過是中年年紀。
“參見唐堂主!”別月樓眾弟子齊齊跪下。
說起這別月樓的唐堂主,只能有一個人:唐彧。他原本是蜀中唐門的傳人,卻不知為何心甘情愿成了別孤群的手下。
唐門者,乃是武林飲譽的暗器世家,憑暗器和毒藥在江湖中行走數(shù)百年而不倒,江湖中黑白兩道見到他們都要讓著三分。唐門大本營“唐家堡”位于蜀中,雖然人盡皆知,卻沒有人敢靠近。因為那里機關(guān)重重,有無知之徒踏入半步,即使內(nèi)力再好,身手再了得,也難以避免中毒而死。想當(dāng)年,“關(guān)外三杰”飛揚跋扈,想挑戰(zhàn)中原武林,他們打敗了不少武林高手,想挑戰(zhàn)唐門時,唐門卻不予理會?!瓣P(guān)外三杰”于是主動沖入唐家堡,只踏入不到十步,已經(jīng)中毒身亡,最終只留下三副白骨。
唐門最令武林中人稱道的,不僅是他們的暗器、毒藥和武功,更是他們的神秘。江湖中人都稱其為“唐門見首不見尾”,他們亦黑亦白,亦正亦邪,來時無影去時無蹤,故又有人稱“寧惹閻羅王,不惹唐門郎”。
偏偏是這樣一個神秘又強大的組織,他們的新任門主唐彧竟為這別月樓效力!如此想來,別月樓究竟多可怕,沒有人能看得清楚。
唐彧沒有低頭看他們,他扯著嗓門問道:“事情還沒解決嗎?”
當(dāng)中一人回道:“落梅宮已剿滅大半……”
話還未說完,他的身體突然被一股強大內(nèi)力吸了過去,眾人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唐彧將那人揪住,將他身體懸掛在半空中。眾人把頭都貼在地面,沒有一人敢求情。
唐彧道:“大半?樓主的命令是剿滅大半嗎?”
那人顫著聲音道:“不是……不是……”
唐彧將那人拋下,說道:“你們貪圖錢財,延誤戰(zhàn)機,放走了大半敵人,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請?zhí)铺弥髫?zé)罰!”眾弟子異口同聲道。
“我不責(zé)罰你們,但樓主的脾氣你們也知道?!碧茝獜鸟R背上輕輕跳了下來,他又問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方才報信的那個人走到前面來,又跪下去說道:“有人插手此事……是一個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唐彧喃喃道。
“他不僅救了落梅宮的人,還殺死了我們幾十位弟兄……”
“岳木川呢?”唐彧道。
“岳副堂主……死了……”
“哦?”唐彧臉上浮起疑惑,問道:“那人是什么人?你們可知道?”
“他的樣子看來很普通,并無什么特別之處……所以我們并沒有警惕……”
“他穿的可是一身青衣?他手拿的可是一把青色的劍?”
“原來唐堂主知道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碧茝嗣磉叺鸟R,身體突然一閃,已經(jīng)消失不見。
他來到了岳木川死去的地方,看著岳木川的尸體。尸體上并無血跡,唐彧隨手一揮,他的手指閃出幾道白光,岳木川身上的衣服被割裂開。
只見岳木川尸體上赫然有一道長長的淤痕。淤痕從臍上五寸開始,到臍上八寸結(jié)束。
“用劍氣直擊鳩尾穴、巨闕穴,表面上用的是劍,但真正殺人的卻是內(nèi)力……好一個段允劍,哈哈……”唐彧展顏笑著,從懷里摸著什么東西。
最后,但見他手上拿著一顆如丹藥般大小的東西。他站住了,吹了一個口哨,那匹馬飛奔過來。
他縱身一躍,已騎在馬背上,馬轉(zhuǎn)了個彎,向外奔去。
唐彧把手里的東西向后一拋,聽得“轟”的一聲響,火焰開始漫延。
他和他的馬掠出山洞外,別月樓的弟子們來不及回神,又見一顆火彈落在他們面前。
“轟!”
唐彧勒住馬的時候,已經(jīng)和山洞有了近十丈的距離,他回頭看著山洞倒塌的情況,確定里面已經(jīng)無一人可以生還,這才慢慢向遠方而去。
整個落梅宮成了一片火海,連山洞外的花也被火引燃。
火直燒到深夜,但還沒有停,倒是把天空照得特別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