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空氣干燥無比,地下大殿穿堂而過的風(fēng)里卻充斥著水氣,血水之氣!
大殿中燭臺百盞,卻只有正中央那一盞散發(fā)著微弱火光,那光亮照不到沙蝎童子,卻能清清楚楚映亮駱駝王和唐警探的位置。
這一定是沙蝎童子故意留下的。
燭光搖曳,橘紅的光在唐警探臉頰邊閃動,那不是光明,而是死亡在招手。
“雖深居荒漠,你的性情仍舊如此大器?!?p> 唐警探敬佩地低聲說道,方才還驕橫大怒的沙漠主宰,此刻洞悉危機之際竟能驟然收斂情緒,屏息待動,實在不愧為行大事之人。
駱駝王依舊安靜,唯有眼睛眨了眨,他的危機感比任何人都強烈,所以他才有機會走到現(xiàn)在的位置。
“閣下身材短小,常聽人說龍門荒漠的沙蝎童子不但是個侏儒,更是個丑陋不堪的丑八怪!”我目光環(huán)繞黑漆漆的地下大殿,朝著不知何處笑道,“如今看來傳言果然不假,否則閣下何必羞于露面呢?”
“哈哈哈!唐警探想激將于我,可惜這法子并不管用?!鄙承拥穆曇粲挠膫鱽恚曇魪奈艺胺降钠岷诔鰝鱽?,卻又像是從我身后飄來,甚至更像是在我身側(cè)回蕩。
我的法子確實不管用,就算他發(fā)出聲音,我也無法判斷他的位置,自然也沒法子做出應(yīng)對。
沙蝎童子又說道:“江湖中人都說唐警探不但功夫不弱,頭腦也不笨,可在我今天看來你笨得要命!”
我疑惑道:“噢?閣下莫非有另辟蹊徑之獨到見解?”
沙蝎童子幽幽道:“我殺人從不讓人見到,又怎么會有傳聞描述我的樣子?哈哈哈,你既然信了傳言,就不算聰明。”
我笑道:“可我卻偏偏見過了你的樣子,我給了你錢,你偷了我的馬。所以你現(xiàn)在欠了我兩樣?xùn)|西?!?p> 沙蝎童子道:“你一定不會注意我的模樣,區(qū)區(qū)侍馬男童你總不肯多看兩眼的。很快你的性命都沒了,我也絕不會欠你。錢和馬都是我的!”
“不錯,我只記得你短小的背影?!蔽疑焓謸崦约喝缒夭实臐饷迹^續(xù)說道,“但我現(xiàn)在卻已肯定,閣下的樣子一定奇丑無比!”
燭火微光,輕輕搖曳,光亮之外的黑暗里驟然沒了聲響。
一個人突然沉默,總會有特殊的原因,不同人有不同原因。
而沙蝎童子的原因,又會是哪一種?
其實我一直好奇為什么沙蝎童子總是孤身一人。
艱苦惡劣的荒漠氣候,無論荒漠悍匪、商人旅客、龍門客棧奇?zhèn)b,都是成群結(jié)隊活動,就連稱霸一方的駱駝王也需有自己勢力集群而為。
越是艱苦,一個人越難活下去,人總歸是要群居,總歸是要互相幫助扶持的。
而沙蝎童子卻孑然一人,無論做什么都是獨自行動。
殺人時是一個人,逃命時是一個人,吃飯時是一個人,就連銷聲匿跡時也還是一個人。
這般好奇,令我漸漸生出一種同情,對荒漠最毒的人生出同情。
沙沙之聲由遠及近,令人聳然,那是毒蟲爬行的獨特聲響。
聲響窸窸窣窣,此起彼伏,毒蟲數(shù)量定有千百之眾!
“赤砂之蝎!”駱駝王屏息許久,但察覺到這群詭異毒蟲聲響時終于忍不住驚呼。
龍門荒漠的傳聞,駱駝王自然比別人了解得更多,更詳細。
所以他的反應(yīng)比別人更強烈,更真實,因為他知道,赤砂之蝎是沙蝎童子的殺手锏,而且從未失手!
沙蝎童子惡毒的聲音又一次從四面八方悚然而起:“駱駝王不愧是駱駝王,我的殺手锏正是這群由人血養(yǎng)育的赤砂之蝎!鮮血之赤色已遍布全身,它們嗜血如命,無所畏懼!它們現(xiàn)在想吃的正是你們的肉,你們的血!”
赤砂之蝎仿佛和沙蝎童子心意相通,沙蝎童子的語氣高漲之際,這群黑暗中可怕的毒蟲腳步變得愈發(fā)迅疾,沙沙聲響巨大可怖。
“人血養(yǎng)育的蝎子,性情兇暴殘忍,毒性猛烈,它們的確是殺手锏?!蔽揖X地注視四周黑暗,豎著耳朵察覺沙沙之聲的異響。
或許這次,實在走到了絕路。
駱駝王忽然握住我的手臂,說道:“唐警探,你快走,逃出大殿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燭臺微光,橘紅晃動,映亮駱駝王刻滿滄桑的臉頰,一雙原本灰蒙蒙的眼睛此刻充滿神光,就像黑暗中的火焰,生命的火焰。
我握住駱駝王的手,不禁動容道:“我絕不會走,我從不會丟下朋友不管。”
駱駝王目光閃爍,聲音微微沙啞:“你曾經(jīng)救過我,我本就欠你一條命,此時你離開絕不算是丟下朋友,絕不算是不顧義氣。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已是我的福氣,我不能眼看你死在我的大殿里!”
我握住駱駝王的手臂愈緊,駱駝王抓我的手臂亦更牢。
“你不欠我的,從來都不欠我的。只希望你記住,朋友就是朋友,從來都互不相欠?!蔽覉远ǖ囟⒅橊勍醯难劬ΓZ氣也堅定不移,“我們都不會死,我們都要活下去!”
駱駝王喉頭哽咽,說不出話。
“哼!”藏在黑暗深處的沙蝎童子冷哼一聲,如潮水般涌來的沙沙之聲近在耳畔,充滿躁動、渴望、惡毒。
紅得刺眼的巴掌大的毒蝎子紛紛爬上我的腳邊,爬上駱駝王的腳踝,死亡觸碰身體的感受在這一刻無限放大,我的手冰冷。
沉默。
駱駝王的目光在赤砂之蝎爬上腳踝的瞬間,豁然射向地下大殿南側(cè)的穹頂。
電光一閃,光耀如流星。
短暫而耀眼。
砰——
隨著一聲跌落的巨響,蜂擁而至的赤砂之蝎驟然停下。
駱駝王額角一滴冷汗,順著臉頰滄桑的痕跡劃下,落在腳邊密密麻麻的赤砂之蝎的甲殼上。
我的手心又何嘗不是冰涼一片?
一個面目奇丑的侏儒忽然串到燭臺前,那樣子實在令人看了犯惡心,他身著一套侍馬男童的服飾,一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結(jié)。
“駱……駱……”
他的身形似幼童,眼睛卻亮比明燈。
此刻這雙眼里仿佛充滿了驚恐與怨毒,狠狠地瞪著我,像是想說什么,但喉嚨里只是“咯咯”地發(fā)響,一個字也說不出。
駱駝王赫然發(fā)現(xiàn)一根細如發(fā)絲的奇異細針正刺在沙蝎童子的咽喉上——飛鸞神針!
沙蝎童子只覺一口氣憋在喉嚨里,實在忍不住,反手拔出了飛針,一拔出飛針,這口氣就吐了出來。
鮮血也隨之飛濺而出。
沙蝎童子吼道:“好毒的針!”
這時滿地的赤砂之蝎已有的爬上了我的腿,但我連動都不動,駱駝王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