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甚是好聞。昭雪假寐了整整半個時辰,終是熬不住了。那道目光盯得她渾身不自在,偏偏那道目光的主人還樂此不疲。
“可是醒了?”
她的耳畔傳來蘇姨娘柔和的聲音,宛如慈母。她心中一顫,隨后緩緩地睜開一雙美目,楚楚可憐地張望著四周,在看到蘇姨娘的那一刻,似是吃了定心丸般如釋重負(fù)地笑了。
“好孩子,可還有哪里感覺不舒服?這好端端的,怎么就……”怎么就被侯爺撞見了?你這死丫頭,暈的可真是時候。
“不打緊,想是中了暑氣,歇一歇便無礙了,姨娘放心。”葉昭雪連忙擺了擺手,這般假惺惺的噓寒問暖,她可懶得聽。
“昭雪本想著去給父親請安,得知父親昨晚在姨娘處歇下了,便匆匆趕來。昭雪不敢硬闖,早早地派下人通報,卻遲遲沒有任何回應(yīng)。候在院外良久,忽覺頭暈眼花,便昏了過去。若有驚擾之處,還望姨娘諒解。”
“侯爺他不愿見,我亦是無可奈何?!碧K姨娘故作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似是有萬般無奈。“方才大病初愈,應(yīng)當(dāng)好生修養(yǎng)才是,等身子好了再去請安也不遲。侯爺他還是疼你的,只是……”
昭雪展顏一笑,反握住蘇姨娘的手,說道:“姨娘無需多言,昭雪心里跟明鏡似的,您待昭雪的好,昭雪都銘記在心,日后定當(dāng)報答?!毙鲁鹋f恨,如數(shù)奉還。
望著蘇姨娘,她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若是前世,她定會傻傻地埋怨父親,懷著感恩的心對待蘇姨娘。如今,這招挑撥離間之計已然被她識破,她對眼前的這個女人深惡痛絕,卻只能笑臉相迎,不知何時,她也變得如此虛偽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這香味別樣的熟悉。再仔細(xì)一聞,她的瞳孔不禁微微放大,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不禁輕輕地抽出自己纖細(xì)的手指,狀似隨意地理了理耳邊的碎發(fā),極力掩飾著內(nèi)心深深的憎惡。
昭雪半倚在榻上,俏皮地眨了眨眼,顯得單純而無害。她拉著蘇姨娘的衣袖,帶著撒嬌地口氣問道:“不知姨娘熏的是什么香,不似花香的芬芳馥郁,亦不似果香的絲絲沁甜,只覺異香撲鼻,非尋常香料可比。”
“聽聞你近日多夢,常夜不能寐,為了讓你睡得安穩(wěn),特意點的安神香。”
蘇姨娘微微一怔,顯然沒料到昭雪會突然發(fā)問,她目光躲閃,說話閃爍其辭,昭雪卻似是深信不疑,連連道謝。
待離開了沁梅園,葉昭雪的心忽上忽下的,沒了著落。她停下腳步,緩緩轉(zhuǎn)身,凝望著沁梅園的方向,心中隱隱作痛。她輕輕地捂了捂下腹,眼中閃過一抹悲涼。
“大小姐!大小姐,請留步!”趙嬤嬤快步走來,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精美的香囊,獻(xiàn)媚地笑著說道:“這是蘇姨娘親手做的香囊,里面裝的香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p> 昭雪示意璃兒接過香囊,巧笑盈盈,柔聲說道:“姨娘真是有心了,昭雪感激不盡。有勞嬤嬤跑這一趟,聊表心意,還望嬤嬤笑納?!闭f著,她將手腕上成色極好的翡翠玉鐲摘下,塞到了趙嬤嬤的手上。
“大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這手鐲太過貴重,老奴可擔(dān)當(dāng)不起。”趙嬤嬤連忙推辭著,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目光卻始終緊緊黏在那翡翠玉鐲上,移不開眼。
“嬤嬤何須自謙,這是您應(yīng)得的,您若執(zhí)意不收,豈不是駁了我的面子?”她略帶稚氣的臉上隱現(xiàn)幾分威儀,隨即又消逝不見。
趙嬤嬤裝模作樣地推辭了一番,終是將鐲子收下,滿臉堆著笑地走了。
“小姐,這趙嬤嬤是蘇姨娘的心腹,還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您沒必要在她身上大費周章?!绷簯T會察言觀色,琢磨人心,這會兒卻猜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了。
葉昭雪淡然道:“這鐲子,自然不能收買人心,卻能讓蘇姨娘對我放心。”
她顫抖著接過璃兒手中的香囊,輕輕一聞,淡雅的香氣撲鼻而來,一絲麝香的氣味若有若無。前世,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姐,哪里識得麝香是何物。那常年佩戴的香囊,似是十四歲生辰時蘇姨娘贈的。蘇姨娘的針線活堪稱一絕,那香囊上繡的花樣也甚是別致,記得她當(dāng)時歡喜得緊,日日纏著蘇姨娘學(xué)刺繡,閨中待嫁之時,還親手繡制了自己的嫁衣。她心中冷笑著,蘇姨娘打的一手好算盤,這還真是一筆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蘇姨娘,這一世你就這么迫不及待,連昭雪的生辰都等不得了?
她再次摸了摸平坦的下腹,心中一陣苦澀。病根是她種下的,隱患是她縱容的,苦果卻要他與她一同承受。前世,她因常年佩戴裝有麝香的香囊,未能為他誕下龍嗣,還曾疑心于他。如今,真相大白,她倒有些悵然若失了。
墨逸云,原是我先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