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

　　　　童年時(shí)的臘月是農(nóng)忙之后最忙的時(shí)候了。殺雞，殺鴨，燉肉，磨土豆粉，做粉條，讓豆腐房做豆腐，探望親戚朋友，搭禮隨份子……

　　這個時(shí)候也是班車擠的最滿的時(shí)候，為了避開交警，拉到快到縣城前是要先停下放一批人下來，把車上的拉到和林，再回來拉一趟，因?yàn)榭h城的關(guān)口有交警查車，偶爾是會偷襲的，但班車也不會停運(yùn)大概是為了人民服務(wù)吧。班車一天只夠跑一趟，從村子到呼和浩特，也是迫不得已。

　　我是坐過幾次的，之所以是幾次，是年關(guān)時(shí)我是輪著和姐姐去的，大年時(shí)一年輪一次，交流會時(shí)一年輪一次，倒是帶我時(shí)多，因?yàn)槲倚∷缓臀矣?jì)較。我討厭做班車，因?yàn)闀炣嚂灥膮柡?，最丟人的一次也就是年關(guān)的時(shí)候，暈車吐了丑蛋（人名）一背，搞得人家狼狽不堪不說，自己心里也難受胃里也難受。所以我從小坐班車就不吃飯，但也吐，我很奇怪，很納悶。索性就把原因怪罪到了那些在車?yán)锍闊煹拇笕藗?，今我作嘔，就是這樣也要爭著去縣城，不然和小伙伴們炫耀的時(shí)候便沒了素材。

　　每到年關(guān)，家里的糧食，家禽倒是不缺的，沒有雞鴨，也起碼會有一頭豬，當(dāng)然是有例外的，尤其是我們家，不過記憶里是不記得有沒有的時(shí)候。但肯定的是每到這個時(shí)候就會吃到自己喜歡吃的雞腸、鴨腸、溜肥腸。我母親很細(xì)心，殺了雞鴨會把腸子還給我洗出來，一般人家是不要了的，因?yàn)槲覑鄢?，母親也總不覺得麻煩。清晰的記得殺雞是有意思的，把雞脖子割一道口子把血放干凈了，就用雞翅膀把整個身子和頭包起來，塞在大水缸（甕）與大水缸的縫隙里，直到燒開水退了。

　　這些肉類是年年必備的，麻花麻葉，扇子，油糕那些是大多是大年三十一天做的，村里的人干活利索，這都是一天做的從早上早早起來一家人都會動起來，熱氣騰騰的家，滿滿的都是年味。我們這些小孩子在臘月也是最戀家的，誰都不愿出門，黑白電視里也會有好的動畫片好的電視劇，天氣又冷，變成了小狗熊的樣子。

　　殺豬也是從臘月開始就陸續(xù)展開了，幾乎是天天有殺豬的。之前村里的壯勞力多，一天有殺倆頭的，村南頭殺一頭，村北頭殺一頭，大燒鍋架在歪脖子樹下面，騰騰的冒著熱氣，我們一群小孩圍著他們轉(zhuǎn)，看大人們不停的往豬身上澆開水，不停的用浮石退豬毛，一會兒的功夫就退出一頭白白的豬。然后再一起把豬拽到歪脖子樹上面，開膛破肚，大卸八塊，一直割的只剩下一條腿。我們是等不到那會兒的，大人們?nèi)觽€水泡過來，我們馬上撿上就去借個氣罐子，打起氣來踢水泡去了，直到把它踢在樹杈上或者爛瓶子上踢破了才散去，也不可惜，今天破了，明天又弄一個來。

　　置辦了這些農(nóng)家里有的，就要置辦點(diǎn)城里買的年貨了。往往一到這個上面就犯難了。我和姐姐去看奶奶的話就會帶一麻袋的雞鴨，豬肉去。那會兒奶奶在縣城，仿佛我們?nèi)ヒ彩且环N卑微的安排，我們姐弟倆待幾天也就回了。新年衣服大多是大姑給買的，因?yàn)槿タ赐棠炭倳龅酱蠊?。那會兒一年也就買一身衣服的，其他的大多是親戚送的，年長的哥哥姐姐的，沒有壞總還能穿，也是一麻袋一麻袋的送。而我打記事起母親是沒買過一身新年衣服的，過年的時(shí)候也只記得了自己穿新衣服，不曾記得他們穿。

　　新衣服買下了，糖果花生這些還沒有，這些年年都是母親置辦。在村里的時(shí)候，母親扎著一根長長的麻花辮，特別長，現(xiàn)在人們常說的長發(fā)及腰都不及母親的那根大辮子。每一年母親都幸幸苦苦的留那么一根大辮子，為的就是過年的時(shí)候有外地來的侉子收辮子把它剪的賣掉給我和姐姐買糖吃，買花生吃，買柿柄子吃。那一條長長的辮子能賣八十多塊錢，最多賣過一百多。每年那收辮子的侉子騎著帶有發(fā)動機(jī)的大梁車?yán)壤铩笆疹^發(fā)辮子”侉子話呼起的時(shí)候，我總是緊咬牙關(guān)。看著那一剪刀把母親美麗的麻花辮戒掉的時(shí)候，那每一剪刀都剪到了我心上，母親總是不動聲色，眨一眨眼睛泛著欣喜，一年又一年。

　　現(xiàn)在總是回想起來，天冷的時(shí)候更是想，可怎么想還都是小時(shí)候的年過的熱鬧。那時(shí)候的年可不止一陣鞭炮聲的熱鬧，是從臘月到正月一直的熱鬧，勞苦的農(nóng)民們啊，好像從來都不記天年的天旱，雨澇的害，眼里只看著了慢慢長大的孩子們，那些洋溢在每一個黑色面孔上的笑啊，真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