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晨,太陽遲遲不肯露面,仿佛它都不想去看此刻大地上發(fā)生的事情。處于臺地上的整個鎮(zhèn)子和方圓幾十公里的村落,在滔天巨浪之下,也就是幾十分鐘的時間就全被淹沒了。老杜夫妻二人帶著孩子跪在山頂,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渾濁的水流夾雜著樹枝、汽車還有人畜的尸體在水沙鎮(zhèn)西邊的山腳下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聽了老杜的話,陳和宇的心臟仿佛被人死死攥住一樣,如果老杜說的事情真實的發(fā)生在十幾年之前,那么那些他視作家人的伙伴、自己的愛人、還有無數(shù)百姓就將在這次滅頂之災(zāi)中被奪權(quán)性命。而自己居然陰差陽錯的坐在這里,聽未來的人講自己要經(jīng)歷的事情。
“整個水沙鎮(zhèn)除了你們,還有其他幸存者嗎?”陳和宇抬頭問道。
“前一年的深冬,鎮(zhèn)上發(fā)生了好多事情,具體的咱一個開卡車也不是特別知道,反正據(jù)說是走了一批人,坐著火車向西邊去了?!?p> “哦?這事你大概知道多少?都和我說說。”聽到這里,陳和宇更加好奇了。
“當(dāng)時鎮(zhèn)上主事的個姓何的連長,后面來了個一個據(jù)說是從大都市過來的年輕人,他也帶著不少人,鎮(zhèn)上的醫(yī)院就是他后來開的。這兩個人關(guān)心不錯,都是一心想著怎么在末世讓大家過回從來的好日子。那個人好像就是和你同名的吧?”老杜疑惑的看了眼坐在身邊發(fā)呆的小萍,那女孩看看父親,又轉(zhuǎn)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陳和宇,然后點點頭。“是的,也叫陳和宇?!?p> “哎,這人歲數(shù)大了,許多事情記不清了。”老杜從挎包里掏出一個小塑料袋,里面有一些皺皺巴巴的棕色葉子。他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的從里面掏出了一小片然后放在掌心中揉碎,再倒進(jìn)一個樹根雕出來的丑陋煙斗里,從篝火里取出一根帶著火星的樹枝,將煙斗點燃。
“他二人也不知是啥關(guān)系,反正把鎮(zhèn)子和周圍的村子管理的挺好,那年冬天冷的要命,如果不是給各家提前分發(fā)了煤炭,不曉得一個冬天又要凍死多少人。要說這兩個人,那人品是真沒的說。”
“爹,你又說跑了?!币慌缘男》舱f道。
“哈哈哈,瞧我這人,老了就是絮叨。”老杜抽了口手里的煙斗,眼睛盯著縹緲的火苗,似乎通過那火苗,他可以回到十幾年前一般。
“那年冬天,鎮(zhèn)上突然傳出風(fēng)聲,說是那個陳隊長要帶一部分人去西北,原因好像是跟什么人和東西被搶走有關(guān)。反正是次非常危險的行動?!标惡陀铧c點頭,又往火堆里扔了兩塊煤炭?!斑@次行動搞的整個鎮(zhèn)子的氣氛很緊張,但是主要還是集中在電廠那邊,我們住的村子沒受什么影響。后來大約是在年前吧,有一次我去電廠運輸物資,看到一列停在電廠車站的火車,當(dāng)時聽倉庫的人說這就是那列西行行動用的火車?!?p> 陳和宇點點頭,估計除了他的隊友和何智他們,包括此刻自己對面的三人和其他人都不知道那次西行行動的目的居然是為了找媳婦?!澳呛髞磉@些西去的人有消息嗎?”
老杜搖搖頭,“有消息,人家也不會跟我這個老百姓說是不?我只知道,這批人走了以后,水沙鎮(zhèn)就只有那個何隊長管理了。日子反正也沒大起大落,之后就是我剛剛說的大洪水了?!?p> “老哥,你們一家4口既然逃到了安全的地方,怎么現(xiàn)在又在這水上游蕩了?按你的話說,這水上這么危險,不是待在陸上要安全的多嗎?”
“陸上可不是想待就能待的地方?!倍爬蠞h無奈的搖搖頭,然后眼睛看向天空,仿佛這個問題又激起了他不好的回憶?!拔覀円患姨舆^大洪水后,就被困在了山上。但是因為事發(fā)突然,我們沒什么干糧,當(dāng)時又是冬春之交,山上沒什么野果。我只好砍了根長木棍,小心的走到水邊,從被洪水沖過來的雜物里,找些能吃的東西。大約過了幾天,我們在附近的另一個山頭遇到了幾名幸存者。大家就這么組成一個小團(tuán)體,男人負(fù)責(zé)去河邊打撈食物和其他物資,女人和孩子則負(fù)責(zé)收拾營地。再后來,我們就靠在水邊捕魚,下籠子這種方法,面前過日子。就這么過了幾天,我們在附近又遇到了一些幸存者,大家漸漸的在山頂上建了一個樹枝和石塊壘起來的小村子。本來如果這樣的話,大家也能在陸上湊合活著。但是一天傍晚,有兩只逃過大洪水的霧怪出現(xiàn)在了山谷里。我們這些老百姓平日里都有荷槍實彈的民兵保護(hù),活著的人里連見過霧怪的都沒幾個。這兩只霧怪對我們來說,那簡直就是魔王了?!?p> “村里有膽小的人,當(dāng)時就扔下家當(dāng),撒丫子就跑?!?p> “見到霧怪就跑并不是一個好主意?!标惡陀钣霉髯踊\了攏火說道。
“是啊,現(xiàn)在我們是知道了,可當(dāng)時并不知道。那逃跑的人幾下就被霧怪給抓住,就在我們面前被生吞活剝了??催@情景,大家也就決了逃跑的念頭,于是村子里剩下的幾個男人,只好拿著手里能找到的武器,什么鐵鍬啊、魚叉啊、鎬把之類的,凡是能用上的都用上了。大家硬著頭皮在村子邊組成一條防線。雖然我們?nèi)硕啵庆F怪的皮是真硬,當(dāng)?shù)谝恢混F怪撲上來時,大家一用而上,楞是花了十幾分鐘,才把那只打趴下,中間還有兩人被霧怪的爪子撓傷了。但是等我們慶幸戰(zhàn)勝霧怪時,村子里面卻被另一只霧怪給偷襲了。兩名婦女被殺,我媳婦也為了保護(hù)孩子后背挨了一爪子?!?p> 老杜說到這里,輕輕地嘆了口氣,而他旁邊的小萍則已經(jīng)開始嗚咽了,當(dāng)日真是母親拼死抵住房門,他們姐弟二人才得以幸存,但是霧怪的利爪卻撕開木板,在他們母親的后背上劃出了三條深可見骨的口子。
陳和宇點點頭,他與霧怪交鋒過多次,深知如果沒有火器和精準(zhǔn)的射擊,普通人想擊殺霧怪談何容易?!澳呛髞砟??嫂子的傷怎么樣?”
“哎,媳婦掙扎了一個月,和其他受傷的人一樣,最后都死了。我們這群人里,一沒有懂醫(yī)的,二沒有藥,生個病,受過傷只能自己生扛,杠的過去就活,抗不過去就死唄?!崩隙胚@話說的看似輕松,但是誰都知道那字里行間中夾雜了多少失去親人的痛快和淚水。
“再后來,大概是夏末吧,有一天,在山下捕魚的人發(fā)現(xiàn)水面上來了一艘船。船上的人看見這里有人居住在岸上也很驚奇。”
“船上的人,他們從哪來的?”陳和宇問了一句。
“說是從更遙遠(yuǎn)的南面來的,說來神奇,這群人之前是南邊一個高山水庫的漁民,因為水庫海拔高,他們躲過了前面的大霧災(zāi)。這次大洪水直接又沒過了水庫,把他們連人帶船從水庫里給搬到了海里。這人要是走運啊,老天爺都幫他們。見這些人這么有本事,我們就邀請他們在村子住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里,他們傳授了不少捕魚的技巧給我們,這水里有魚怪的事情,就是他們告訴我們的。對了,我們這條船,就是他們那里的一個老漁民,帶著我們造的。當(dāng)時我們一共造了4條這樣的船,本來造船這事,我們還不理解,但是他們告訴我們,這一路過來,他們已經(jīng)見到了許多人,雖然僥幸躲過了大洪水,但是卻在夜晚被霧怪給偷襲的慘痛經(jīng)歷。所以奉勸我們要么全都搬到水上,要么就傍晚回到船上住。”
“可這水里不是還有魚怪嗎?”
“魚怪這東西似乎平時不會主動攻擊水面上漂浮的東西,而且似乎對進(jìn)食和捕獵不太感興趣,它們只是在深水里漫無目的的游蕩,然后將掉入水中的活物殺傷。”
“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單純的不已進(jìn)食為目的,而只進(jìn)行殺戮,完全違背了自然界的生存法則?!?p> “是啊,魚怪這種東西就是這么奇怪,你見過自然界里哪種動物死了還要拉人墊背?!标惡陀铧c點頭,他知道老杜指的就是魚怪爆炸這件事情?!拔以趺锤杏X,這東西就是單純的來消滅人類的。”
“誰說不是。我講哪了?哦,對了,這群漁民在我們這里住了一段時間,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作為回報,我們只會把村里的一個寡婦送給了他們的頭。當(dāng)然這事,也是之前我們和她本人談過了,那寡婦自己也愿意的。”
“末世吃人的事情我都見過,這個在咱們這些人看來,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彪m然陳和宇對這種有點類似人口販賣的行為很厭惡,但是在末世,給一個寡婦安排條出路,未嘗不算一種飲鴆止渴的辦法。
船造好沒多久,漁民們就說在這里待的夠久了,為了安全他們必須離開,在離開前,他們反復(fù)告誡我們,晚上一定要多留意周圍,待在水上才相對安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