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之上,有青絲夾霜的男子披頭散發(fā),徐徐登頂。他面容清俊,不染髭須,身穿寬大裘袍,但神情慵懶,兩眼困頓半閉,仿佛世間沒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興趣。
這人握住飛刀的右手放下后,抬起拿著一只葫蘆的左手灌了口酒,酒水自唇角漫溢出來,酒香隨風(fēng)吹送至眾人鼻端,極為醇厚。
他喝完這口酒,晃了晃身子,微微張大眼睛,掃了眾人一圈,旋即雙眸陡然怒睜,再度出手。
那造型奇特的飛刀帶著“嗖嗖”聲響,回轉(zhuǎn)前行的同時還左右搖擺,繞過葉天三人,割開一名海匪喉嚨,繼續(xù)盤旋射向下一個。
這個海匪緊盯飛刀,大喊著高舉兵刃劈砍,飛刀居然如有靈性般忽的拐彎,在他脖子上一劃,又往另一個目標(biāo)飛去。
第三名海匪慌張倒退,末了同樣出刀砍擊,飛刀再次不可思議的閃掉,斜地里卻有一刀刺來,將那飛刀挑落。
男子不以為意,又猛灌口酒,然后從腰間取出約莫兩指大小的長方形扁平金屬一按,金屬窄短的兩頭頓時各伸出一彎利刃。
海匪們哪里還容他肆意施為,也不管葉天三人了,呼嚎著殺向那神秘男子。
便在這時,云山派弟子由許亮帶領(lǐng)著,越過坡頂殺下,沒有多久,戰(zhàn)事就宣告完結(jié)。
男子見此間事了,什么話都不說,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葉天喊道:“這位兄臺請留步,若無要事,能否回城一聚?”
“不必了。”
“即使不愿喝杯水酒,也可以留個姓名。雖說大恩不言謝,但若是連兄臺的名字都不打聽,豈非白費(fèi)你方才一番力氣?”
男子聽了葉天這話,扯了扯嘴角:“你倒是有趣。”
這人應(yīng)該很少笑容。葉天說道:“不劍出偏鋒,如何能入高人法眼。在下長安會葉天?!?p> “你便是葉天?”
“兄臺知道我?”
“我是連云派客卿長老?!?p> 眾人面面相覷。
連云派和長安會只打過一次交道,但就是那一次,前者由外門長老朱行為首,恣意妄為出刀傷人,后者的掌門葉天當(dāng)場報(bào)復(fù)態(tài)度決然。彼此已經(jīng)結(jié)下難以調(diào)和的仇怨。
想不到第二次與連云派的人打交道,竟會是以這么一種大受恩惠的方式。
葉天笑道:“你是連云派什么人不要緊,是哪一家長老也沒關(guān)系。今日我們確實(shí)受了你救命之恩,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報(bào)答才對?!?p> 話鋒一轉(zhuǎn),又說道:“當(dāng)然了,別的我不敢夸???,在惜命這點(diǎn),我自負(fù)是世間一流的,所以你也別指望我們就此把命還給你。不過如果哪天你在連云派呆膩了想換個環(huán)境,長安會無任歡迎?!?p> 這都什么渾話,開始是一句“大恩不言謝”想賴掉恩情——算你真的是想引對方注意好了,那三言兩語后出其不意的挖墻腳是怎么回事?就算對方是四品修為,也太急切了吧,明明連名字都還沒打聽到!
顧琉璃和蘇玲瓏兩人俱是無奈掩面,覺得思維完全跟不上。
男子偏頭看了葉天好一會兒,問道:“你剛才說要請我喝酒?”
“哈哈,雖說最近手頭吃緊,三五千錢一壇的酒還是請得起的。禮輕情意重,不要見怪?!?p> 三五千錢能喝到什么好酒?偏生連禮輕情意重都說得如此順暢無滯礙。男子搖搖頭:“那還不如我請你?!?p> 葉天得意的朝二女笑著挑了挑眼,對男子說道:“卻之不恭?!?p> 早前營救的武者都送往排嶺縣治療,葉天與蘇玲瓏也有傷在身,于公于私都要去排嶺走一趟的。此地離排嶺不遠(yuǎn),云山派五人沒有在海匪圍攻下減員,再加上有連云派這位似乎對長安會全無敵意的客卿長老隨行,眾人懸在心頭的大石,總算徹底放落。
及至進(jìn)了縣城,葉天將今日午后發(fā)生的諸多事情告訴男子,又約好夜里再聚的地點(diǎn),眾人分成三路各自散去。
云山派在排嶺是老資歷,夷人萬戶統(tǒng)領(lǐng)印宿烈現(xiàn)身啟陽的消息,由許亮負(fù)責(zé)通知排嶺官府,比葉天更具說服力。
長安會與排嶺武盟的王執(zhí)事頗為投緣,葉天三人則負(fù)責(zé)將此事告知武盟。
兩方都是要傳信的,就是能否有什么作用,葉天其實(shí)并不看好。
印宿烈自愿顯露行蹤,分明有拿下當(dāng)時在場眾人的意思。既然隨后發(fā)生一系列變故,想來印宿烈再托大,顧及手下海匪性命,都不至于會多做逗留?;蛟S等官府和武盟安排好人馬追擊,夷人早退回海上了。
眾人分開之后,蘇玲瓏才說道:“使獨(dú)門飛刀且叫邱如白的我只知道一個,是地榜五十二位,人人敬而遠(yuǎn)之的地孤星?!?p> “哦?”邱如白正是救下眾人的男子。葉天曉得蘇玲瓏不會無端用“敬而遠(yuǎn)之”去描述邱如白,問道:“有什么像楚向原那樣的特殊事例?”
“還真被你說中了。某個方面,他確實(shí)和楚向原一樣偏執(zhí)?!?p> 三人與楚向原相處的時間很短,但他文人出生,知書達(dá)禮之余,又有江湖中人的豪爽,三人對他印象不錯。
“怎么說?”
“邱如白有個外號,叫孤星刀。他今年應(yīng)該是二十八左右,但是這二十八年間,因他而死的普通人不下百數(shù)?!?p> 顧琉璃詫道:“不會全是他殺的吧?”
“若是他殺的,還怎么進(jìn)得了天地榜。”
武林總盟每三年舉辦一屆論武大會,以此修訂仿一百零八天罡地煞之?dāng)?shù)設(shè)置的天地榜。若是邱如白手染上百條常人性命,恐怕一現(xiàn)身會場,便要身首異處。
蘇玲瓏感慨道:“據(jù)說他一出生就父母雙亡,由祖父母撫養(yǎng),六歲那年祖父母去世,他流落街頭,以乞討扒竊為生,十歲已能在數(shù)息間使貼身小刀割開富人衣物偷取銀錢。直到十二歲某天,對一武者出手被擒,那武者憐他身世凄涼,收為門徒,才免去顛沛之苦?!?p> “至邱如白十五歲時,他師門被滅,為了謀生,投入一家鏢局做趟子手,弱冠不久娶了總鏢頭的小女兒為妻。可惜僅過月余,那家鏢局慘受賊寇洗劫,滿門雞犬不留。其時他正在外地行鏢,甚至趕不及送妻子全家最后一程?!?p> “之后他率領(lǐng)鏢局余眾報(bào)仇,卻被同伴出賣,遭賊寇埋伏,雖然大仇得報(bào),然而生還者只二三人。”
顧琉璃疑惑不解:“江湖仇殺的事,全歸咎于他?”
蘇玲瓏搖搖頭:“同年他在一山村歸隱,雨夜里山洪暴發(fā),泥石將整條村子十多戶人家全數(shù)淹沒,唯有他被沖下懸崖逃過大難,更因禍得福,從崖底洞窟得到一本中乘武學(xué),并在五年前一舉奪下地孤星之位,他的經(jīng)歷才被人打探出來?!?p> 這人比柯南還掃把星啊,一在哪里定居哪里就要克死一堆人。
“楚向原最初本為書生,所以獨(dú)愛‘文’之一字。”蘇玲瓏?yán)^續(xù)說道:“邱如白這五年間身邊又無端死了多少人誰都不知。但他至今留守地孤星,大概他自己是認(rèn)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