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和氏璧
小健哥打了個洋渾，繼續(xù)咋唬道：“沒想到你的歷史知識還是蠻豐富的，稍加提醒就猜到啦，此玉就是那趙王的和氏璧啊，歷經(jīng)千年萬年顛沛流離，才落到了家父手中，可謂是彌足珍貴之物呀?！?p> 小健哥板著面孔振振有詞地說道，這話說得叫人難辨真假，反正這和氏璧在民間只是一個傳說，時代久遠(yuǎn)，誰也沒見過其真面目，所以可以盡情忽悠。
“果真是那和氏璧的話，那就不可思議了……”錢掌柜頭冒熱汗，半信半疑。
“家父曾經(jīng)當(dāng)面給你展示過寶玉，應(yīng)該心里有個大概，那玉呈圓環(huán)形，玉質(zhì)柔潤冰瑩，一見就非凡品，是不？
而且握在手中寶玉便通體變熱，向外滲冒露珠，那情狀就像大熱天人身冒汗一樣，是也不是？這可是和氏璧獨(dú)有的特征呀，你還需要懷疑么？”小健哥繪聲繪色地說。
錢掌柜想了一想：“這個……的確神奇地很，和史書記載的和氏璧十分相似，平生我見過的名貴寶玉不下幾百塊，還從來沒見過這么玄妙的呢?！?p> “本來就是和氏璧嘛，還不相信呀？家藏絕世寶貝這個大秘密家父可是一再叮囑我不得對外人提起，今日算是對你錢掌柜破戒了?！?p> 錢掌柜有些心動了，艷羨道：“如果這確是那和氏璧的話，價值可就不菲了?！?p> 小健哥加重語氣道：“何止不菲？這可是當(dāng)年趙王皇宮里價值連城的國寶呀?！?p> 錢掌柜目光閃爍，眉毛都快飛起來了，有些忘形了。
小健哥暗自歡喜：“這老狐貍算是被我忽悠住了，還想打我主意呢。嘿嘿，看本少不狠宰你一把?！?p> 時機(jī)已到，是該出招了，張開大嘴巴：“錢掌柜喜歡的話，就開個價吧?！?p> 這本來是錢掌柜煽動小健哥的歪招，沒料小健哥反來一手化歪招為奇招，大嘴要價啦。
化腐朽為神奇差不多就是這道理。
錢掌柜有點(diǎn)懵，稍一愣，肉笑道：“令狐少爺，你是知道的，本人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奇珍異寶。
你我都是老朋友了，咱們就不必拐彎抹角了，我給你這個數(shù)?！?p> 說著翹起一個大拇指。
小健哥不屑道：“這可是和氏璧呀，無價之寶呀，想當(dāng)年秦王為了得到這件寶貝，可是用六座城池和趙王交換呢。
老錢，你是開銀行的，怎么這么小家子氣，才一個手指頭。我看這樣吧，老朋友了，當(dāng)以誠相待，爽快一點(diǎn)，不要計(jì)較那萬兒八千銀子，我把寶玉無償給你，你呢，就把賬本上的所有賭債一筆勾銷，你看如何??？”
錢掌柜笑道：“這賬本上可是六十萬兩呢，令狐少爺，你也太慷慨了吧，一句話就這么輕易地交代了，總得考慮考慮我的承受能力吧？”
小健哥反詰道：“這幾年你可從我口袋里賺了不少銀子吶，這只是記在帳面上的六十萬兩，還有輸?shù)么罅楷F(xiàn)銀都無從統(tǒng)計(jì)了，賺鼓了我都沒和你計(jì)較，反來和我計(jì)較了，太不夠朋友了吧？”
錢掌柜愕然，伸手指點(diǎn)：“吆，吆，令狐少爺，你這話說得就不地道了，愿賭服輸，愿賭服輸，這都是你輸?shù)醚?，怎么能說我賺你的？”
小健哥繼續(xù)他的歪理：“我不輸，你又怎么能賺呢？這賺錢呢，手段是不同了些，但只要錢到手了，本質(zhì)都是一樣的，不是賺又是什么？”
錢掌柜大搖其頭，這是什么歪理，正欲據(jù)理爭辯。
小健哥推推手：“不要再爭了，你是長輩，總該大度一點(diǎn)吧。
小輩和你玩耍，一擲萬金都不曾皺下眉頭，想你堂堂的錢掌柜，為了幾個銀子爭論不休，豈不讓人說笑。
再說了，家父這塊寶玉來之不易，乃是無價之寶，六十萬兩銀子雖有價，但這寶玉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應(yīng)該說還是你賺便宜了?！?p> 錢掌柜笑道：“天下最值錢的寶玉估價也沒有超過三十萬的，你這寶玉竟要抵償六十萬兩銀子，可算得上是獅子大張口了。
得了，我是極為心儀這塊寶玉，也不和你多費(fèi)口舌了，咱們都是爽快人，你可以用寶玉抵償賭債六十萬，但是有個條件。”
小健哥道：“什么條件盡管說?！?p> 錢掌柜道：“你把玉拿來，我當(dāng)場先給你勾掉一半賭債，因?yàn)閱螒{你一言，還不能確認(rèn)這寶玉的真?zhèn)危艺垇碛袷瘜＜诣b定無誤后，再把其余的一半債務(wù)一筆勾銷，如果這玉名不副實(shí)，也算我栽了，這三十萬兩絕不反悔，這樣你看是不是比較公平合理一些？”
小健哥眼珠一轉(zhuǎn)：“這老狐貍還挺鬼精的，萬一發(fā)現(xiàn)那玉是假的，只能抵償一半賭債了，那豈不就沒賺頭了？嘿嘿，不和他玩正經(jīng)的，還是能騙多少就騙多少最好?！?p> 想罷，故作爽快道：“你找人鑒定，只怕無人有這個識金斷玉的眼力，就算找到了行家，也不是一個人能夠斷言的，鑒來鑒去不知道何時才能有定論？如果久鑒不定，那寶玉懸而未決，本少可是和你耗不起時間呀。
不就是一塊石頭嘛，既不能吃又不能用，這樣吧，權(quán)當(dāng)我送個人情給你，五十萬兩，你也不用鑒別了，這塊無價寶玉就歸你了，我懶得再和你磨。”
錢掌柜踱步思慮再三，猶豫道：“這樣的話，錢某可算是大出血了。”
“瞧這話說得，這么吃力，你用無形賭債憑空得來一塊無價寶玉，又沒損失什么，這檔子事很劃算的，吐血的該當(dāng)是我才是。”
“這賭債也是銀子呀，這可是五十萬兩吶，你令狐少爺難道就沒賺便宜？”
小健哥哈哈一笑，掩飾住內(nèi)心的狂喜，蛋定道：“彼此彼此，這筆交易咱倆都有利好，皆大歡喜，皆大歡喜?！?p> 一頓，又道：“不過，這寶玉還在家父手里，我要將它弄到手還要費(fèi)一番周折，還請你稍等兩天。”
錢掌柜陰測測道：“聽說這寶玉可是令尊的命根呀，令狐少爺奪父所愛不怕發(fā)生什么后果么？”
聽他話外有音，小健哥沒好氣道：“這個我自會處理好，就不勞你擔(dān)心了。”
錢掌柜干笑一聲，不再多言。
小健哥道：“此事事關(guān)緊要，還請錢掌柜不要張揚(yáng)，遵守咱們的老規(guī)矩?！?p> 錢掌柜陰笑一聲：“和健少不止一次打交道了，這規(guī)矩自然要懂，不然，我為何要帶你到這間密室來商談呢？”
說著，賊溜溜地四處張望，室內(nèi)光線陰暗，靜無一人。
小健哥笑道：“錢掌柜是守信用的人，和你交易我放心，不過，那寶玉可是家父的命根子，遭竊之后，家父必定會報案，官府那邊免不了要介入其中。
到時候，寶貝交到你手里，可要低調(diào)一點(diǎn)，不可手捧寶貝四處張揚(yáng)哦。”
錢掌柜心領(lǐng)意會道：“這個你放心，只要寶玉到手，我就將它封藏起來，只是自己把玩，絕不對外暴露。至于官府追查，令狐少爺你立下字據(jù)，咱們讓王老板做個見證，證明這寶玉抵債之物，就算追查到我錢某的頭上也無大礙。”
小健哥不以為然道：“即便追查也沒什么好怕的，官府那邊一向交情不錯，他們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個三天兩日，風(fēng)聲一過，自然就會風(fēng)平浪靜了。”
錢掌柜寬心道：“那就好，錢某就放心了?！?p> 又道：“不過令狐少爺此舉可是監(jiān)守自盜，不怎么光明正大呀，可就真地對不住令尊了?！?p> 小健哥突然有了良心發(fā)現(xiàn)，心中一陣?yán)⒕?，一時說不出話來。
錢掌柜看出了心思，撫慰道：“令狐少爺不必難過，日后如果你翻了本，仍可贖回這塊寶玉?！?p> 小健哥抬頭詫異地看著錢掌柜一張笑嘻嘻的臉皮，只覺此人不可捉摸。
“當(dāng)真？”小健哥有點(diǎn)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錢掌柜陰笑道：“奪人所愛不是我錢某的風(fēng)格，且錢某我很富有同情心，如果健少覺得對不住你父親，隨時都可以將這塊寶玉重新贖回去，不過呢……”
“不過什么？”
“不過，那可要再加點(diǎn)利息嘮?！?p> “加多少？”
“一倍?！庇质且桓竽粗?。
錢掌柜笑容里透著奸詐。
奶奶個熊，果然是個利潤熏心的黑心賊，還想再賺我一把，還以為他多好心呢。小健哥微微一皺眉頭，毫不在乎道：“好，這寶玉就暫時寄存在你這里，等我有錢了，一定會再贖回來。”
錢掌柜故作豪爽道：“盡管放心，咱們都是通情理的人，等你有錢了，隨時可以來找我?！?p> 小健哥干澀一笑，這個交易實(shí)在不怎么光彩，不宜多言，便起身告辭，剛要轉(zhuǎn)身離開。
錢掌柜又開口道：“令狐少爺且留步?！?p> 小健哥扭頭：“還有何事？”
錢掌柜從懷里掏出一張彩券，笑嘻嘻道：“這里有一張香千里酒館的貴賓餐券，送給令狐少爺，這家酒館有幾道招牌菜相當(dāng)?shù)夭诲e，令狐少爺有空不妨去品嘗一下?！?p> 說著遞到了小健哥手里。
送給自己一張免費(fèi)餐券呀，不要白不要，小健哥迅速收入囊中，也不道聲謝，拔腳就走，眨眼就沒了影。
嘿，收人禮物，也不吭一聲拔腳就溜，這小子真不通人情。
錢掌柜卻不在意，面色陰晴不定，那時伸出一只手來悠悠地?fù)现墒莸暮锶?，皺巴巴的臉皮上涌出一絲狡詐的詭笑。
走出密室，下得樓來，回到客廳，只見里面又熱鬧了起來，新來了不少賭徒，正圍在那里喝茶逗趣，隔壁房間傳來吆天喝地的嘶殺聲，不禁又激起了小健哥的性子，立時渾身騷動起來，跨步進(jìn)屋，吆喝一聲：“各位賭友，有沒有玩雙陸的，和本少切磋切磋?！?p> 那些在座的都是賭坊的貴賓級別賭徒，全是些腰纏萬貫的闊佬大亨，坐在那里都在各自等著自己的老賭友，其中多半認(rèn)識這個臨安大少，抬頭一見小健哥突然闖進(jìn)來，都像見了瘟神一樣，避之唯恐不及，紛紛抱頭鼠竄奪門就跑。
見了本少就跑成何體統(tǒng)，小健哥順手一勾，逮住一個逃避不及的肥胖子，大聲道：“朱胖子，別急走，玩兩把撒。”
那被稱作朱胖子的連忙作揖道：“令狐少爺，你玩雙陸那可是神乎其神，我等棋術(shù)不精，萬萬不是你的對手，小胖知難而退，知難而退啦?！?p> 說罷，身子一滑，竟從小健哥腋下溜走了。
小健哥手下一松，被他趁機(jī)溜走，大感不快，便又探身去抓另一位，順手一摟，又逮住一個瘦猴，叫道：“猴仔，三天前那盤棋還沒下完你就溜了，太沒棋德了，這次可被我逮住了，陪我玩玩，不然快賠錢?！?p> 那瘦小子也是個浪蕩少爺，是小健哥的賭友，前些日子與小健哥玩賭雙陸，叫小健哥好一個狂贏，最后一盤自知翻盤無望，便假借出去撒尿的借口溜之大吉。今日不巧被小健哥撞了個正著，連忙低頭遮臉跟在眾人屁股后想混出門去，不料還是被小健哥敏銳的雙眼發(fā)現(xiàn)了，就此逮住，便是想賴也賴不成，想溜也溜不了，只好懊喪地道：“小健少爺，你是臨安雙陸之王，小弟那天有眼不識泰山撞在你的槍口下，實(shí)在是自找倒霉。
今日又被你捉到，我還有什么話說，咳，我賠你錢就是，只是求你不要再逼我下棋了。”
瘦小子可憐巴巴地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千兩銀票，雙手恭送了過去。
小健哥一把抓過銀票，略瞄一眼，依然揣住衣領(lǐng)不放。
三天前這小子欠得賭債總算追回來了，高興之余不禁來了興致，眉毛一挑，樂呵呵道：“別著急走呀，今天咱倆有緣再次相遇，至少也要坐下來喝口茶敘敘舊吧，這屁股還沒坐熱你就急著跑路，太不給面子了吧？
來來，坐，咱倆喝完茶再切磋兩把，這回我讓你一個子。”
那瘦小子驚恐萬狀：“你還是饒了我吧，我就不是下棋的材料，賭來賭去還是輸，還有什么勁呀?！?p> 小健哥拉住他手臂不放，糾纏道：“玩玩嘛，你猴仔老豆可是臨安肥得流油的殺豬專業(yè)戶，輸兩個錢算得了什么？”
今日輸?shù)脩K到家了，總得找個人發(fā)泄發(fā)泄才是，小健哥不依不饒地糾纏猴仔，軟磨硬泡也要和瘦小子賭一把。
那瘦小子身材干瘦，好像一輩子沒吃過豬肉似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殺豬的兒子，被小健哥兩只大鉗子般的手抓著好不可憐，自知無法脫身，便又從懷里掏出一只銀元寶，不停哀求道：“大哥，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是輸不起，我是贏不了你呀，讓我和你賭，不如直接把銀子送給你好了。
小弟生來腦子有智障，智商幾乎為0，怎么可能和你高智商相比，求你不要再苦苦相逼一個腦殘的人了，多沒趣呀。這里還有二十兩銀子，算是我給你的絕賭費(fèi)，咱們從今以后一刀兩斷吧?！?p> 瘦小子被小健哥逼瘋了，陷與極度絕望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祈求小健哥的寬恕，就差要倒地下跪了。
小健哥盯著瘦小子塞在手掌里的那二十兩銀子，不禁感慨萬分，悵然若失，手下一松，瘦小子倉皇逃竄。
頃刻間，客廳里的人也溜了個精光。
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小健哥突然有一種絕世高手難覓敵手的落寞之感?；叵胝鲬?zhàn)賭場歲月，別的沒練成，單單練就了一手無敵棋技，那就是平生最引以為傲的“雙陸絕殺”，此時竟然無處施展，實(shí)在悲哀。
賭雙陸也是眼下民間風(fēng)靡一時的賭戲，只是這雙陸更講究智力的博弈，深諳策略戰(zhàn)術(shù)的運(yùn)籌運(yùn)用，運(yùn)氣的成分就占得比較低。雙陸和如今的象棋差不多，對人的邏輯思維能力要求相當(dāng)高，慧黠豁智者永為霸主。沒想這小健哥生來吊兒郎當(dāng)，不務(wù)正業(yè)，腦袋瓜子其實(shí)還是十分之聰明伶俐的，智商應(yīng)該說已經(jīng)達(dá)到了200%，其聰明度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每每玩雙陸，十賭十贏，在賭場上出盡了風(fēng)頭，是臨安公認(rèn)的雙陸之王。
靠著自己的絕頂智商小健哥拼殺多年，終于摘取了棋王桂冠，卻沒想到得到了榮譽(yù)的同時，也把自己逼入了絕境，沒有對手的人是最可怕的，也是最孤獨(dú)的，因?yàn)闆]有人愿意再和你賭，意味著你空有一身本領(lǐng)無處施展，便和走投無路沒甚區(qū)別，那種寂寞無敵的感覺真想讓人自殺。直到此時，小健哥才真正體會到了武俠小說里那位天下第一高手獨(dú)孤求敗的凄涼心境。
這時，錢掌柜走了過來，拍拍小健哥肩膀，方才使他從無限的惆悵中蘇醒過來。
只聽錢掌柜拍屁道：“令狐少爺，你的雙陸之術(shù)天下無敵呀，無不令人聞風(fēng)喪膽。”
這個時候還來找風(fēng)趣，小健哥很來氣，扭頭施一冷臉：“求你件事?！?p> 錢掌柜一愣：“何事？只管說來，錢某能辦到，一定答應(yīng)。”
小健哥道：“求你和我下一盤棋吧？”
話沒說完，錢掌柜兔子一樣跳了起來，一溜煙跑下了樓去。
小健哥只能再度陷入發(fā)呆。
喜洋洋走上前來安慰道：“少爺，成為一流高手必先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寂寞，這是上天給你的考驗(yàn)，請你節(jié)哀順變，不要傷心，咱們還是走吧?！?p> 小健哥嘆息一聲，幡然明悟至深之理，感慨道：“沒有對手的一流高手其實(shí)才是世上最寂寞的人。
至理名言吶，沒想到我小健哥也有今天，實(shí)在是悲莫大焉?！?p> 感嘆一聲，戚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