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與淚,有不同。
雨是冷的,淚是暖的。
雨無味,淚咸澀。
雨與淚,也有相同。
有些人,開不開心,都喜歡淋雨。
有些人,難不難過,都容易流淚。
她在流淚,不知道是因?yàn)殚_心,還是難過。
靜寂,默然。
蔥指沾去淚痕,她抬頭回望。
以更堅(jiān)定來回報他:“黑君哥哥,你愛我嗎?”
愛我嗎?他目光閃爍。
他也許想說些什么,終究咽下了,繼續(xù)負(fù)手觀雨。
雨聲驟,心湖冷。
幾次徘徊,盡在哀愁。
“黑君哥哥,你不愛我?!?p> 她的聲音漸輕。
輕得像將落的黃葉,隨便一縷風(fēng),就能帶它離枝頭,化做泥。
他低眉,緩緩?fù)職狻?p> 白色的氣,混在雨中,凍住幾縷絲雨,輕脆墜地,摔碎。
“這不重要。我娶你?!?p> 呵,我娶你。
同樣的三個字,聽起來,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
沒有堅(jiān)定,只有無奈而已。
她笑了,無聲,有淚。
“你心里只有仇,沒有我?!彼境鲆徊剑⒃谟曛?,仰臉與他對視:“黑無常,你真虛偽?!?p> 他看著她,青絲沾濕,身形弱小,勇氣無邊。
他沒有回答,如果換作旁人對他說這樣的話,恐怕早已命殞。
“你只想當(dāng)英雄,為了這個目標(biāo),你不惜娶一個你不愛的女人?!?p> 她又笑,笑的冷傲:“你心里只有恩,沒有我?!?p> 淚還在,任它流:“你只想和我兩不相欠,為了這個目標(biāo),你不惜娶一個你不愛的女人?!?p> “世上還有比你更虛偽的人嗎?”
冷聲問,無言回。
“如果……”她斂起苦笑,認(rèn)真的問:“那夜在廟里,救你的是我家小姐,你今夜會不會說娶她?”
他收起與她對視的目光,望向絲雨深處,淡淡的回:“如果那夜救我的是條母狗,我今夜會說娶狗?!?p> 果然是這樣。
果然是這樣。
早已猜到,何必多問?
恨的咬破嘴唇,揚(yáng)起素手。
她想打他,他不躲,只等著。
凌在半空的手掌顫抖,最終攥成粉拳,咬在齒間。
一聲悲泣,她跑回洞府。
找到一個燭火映不到的角落。
凄凄哀哀的獨(dú)自落淚。
夏雨洗刷大地,又冷又急。
古樹糾結(jié)的枝杈間,傳來一聲冷艷:“山頂白鬼和一個女子調(diào)情,山腰黑鬼和一個女子調(diào)情,地府的鬼使果然骯臟。”
本來就滿心陰郁,還有人敢出言挑釁。
來的正好!
冷顏賞雨,不屑的回她:“躲起來,說陰話,更骯臟?!?p> 霹靂一聲鞭響,劃破長空,引來數(shù)條閃電。
黑影隨聲而至,鞭打黑無常的頭顱。
黑色的皮鞭,鞭身上嵌著一扣鐵環(huán)。
他未動,鐵鏈已響,與黑鞭糾纏在一起,迸出電火。
她長發(fā)不束,尖削瘦臉,和黑無常一樣蒼白。
滿目陰郁,渾身陰煞,竟是地府的新任魍電——蘭蝶兒。
拉緊黑鞭,與他較力,貝齒緊鎖,手背慘白。
九鞭之情,我記住了,你的汝名,我記住了。
你卻都忘了。
往事如煙,隨它飄散。
蕭索的收回鐵索上的真氣,蘭蝶兒的回拽之力落了個空,人向后仰去。
怕她跌倒在泥水里,黑無常甩出鐵鏈,將她扶正。
一招過后,已知黑無常的手段強(qiáng)過自己!
黑鞭隔空又響,蘭蝶兒怒上心頭,冷目斥聲:“休得意,再見高下!”
她已做好守勢,他卻不攻,輕問:“是孟婆派你監(jiān)視我?”
皮鞭上注滿真氣,只要他動,勢必反撲。
蝶兒冷笑:“你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
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她冰冷。
心中暗嘆,斯人已逝,永不再現(xiàn)了。
“你為何尋我動手?”
冷笑聲更盛,出言譏諷他:“受不得黑白二鬼調(diào)戲陽間女子,敗我地府名聲!”
悶雷路過,憑添蕭殺。
“你司職地府刺客,行事應(yīng)當(dāng)不著痕跡,無須報地府的名號。”
“我怎么做事,不用你教!”鞭打響雷,直取黑無常的下盤。
虛影閃過,響鞭落了個空,黑無常已不見了。
半空中,飄落他的聲音:“你我非敵,只因你記不住前情往事……”
話未說完,一聲冷嘆。
喝過了孟婆湯,這些事,提過就忘,何必?zé)_?
夜黑中,再也聽不到黑無常的聲音,再也尋不到黑無常的蹤影。
“你出來!”
四目尋望,戾氣未減,她橫甩黑鞭,劈倒幾棵參天古樹。
原本受命去照看摘月仙子,但因看到白無常與摘月嬉笑扭捏,讓人聒噪,這才轉(zhuǎn)回洞府。
卻不料在洞府前,又看到黑無常薄情寡義,欺凌弱女。
好一對陰曹惡鬼使,我記下了!
同在地府司職,不怕再遇不到你。
黑無常,你給我等著!
身影隱在雨中,只有幾棵栽倒的蒼樹,證明她曾經(jīng)來過。
雨未停,天已明。
四處泥濘,滿目殘破。
洞府里,孟女端坐,已擺好了酒品,自斟自飲。
石壁上,輕輕貼著黑君無常,好像自萬古伊始,他就等在那里,從未動過。
斷山力王如約而至,雖然已被人占去洞府,仍然一副盛氣凌人。
未輸了一方妖祖的氣勢。
他身后緊隨四只妖,身形高大,體魄蠻橫。
行走如風(fēng),骨骼間如豆裂般響動,想是早已在體內(nèi)注滿妖靈真氣,只待事情突變,就要殊死一搏。
幾日未歸,洞府里少了許多腥騷氣,多了些陽間暖意。
輕啟紅唇,孟女飲盡杯底,明艷一笑:“讓你送內(nèi)丹,你卻跟我擺陣仗,白老虎,你什么意思?”
幾聲虎吼響徹,原來跟他在后面的四只妖,也都是虎王成精。
陰沉一笑,斷力山王憑空攝來石凳,大刀闊馬的坐在孟女對面,直言:“內(nèi)丹已備,但孟婆說過不講信譽(yù),我多帶一手防備,不過分吧?”
“這句話,只有前四個字是有用的?!泵吓綌偺m指,揚(yáng)眉巧笑:“拿來?!?p> 孟女聲落,力王自嘴中吐出四顆明亮的玉珠,納在肥掌間,冷哼:“你用了兩筐調(diào)料,就換走我整個正中妖界,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收起蘭指,拈起酒杯,孟女側(cè)目:“哦?你想反悔?”
咯咯一陣脆笑,將手中酒杯搓成細(xì)沙,疊起雙腿,一副愜意模樣:“我還是那句話,你若反悔,我也反悔?!?p> 細(xì)沙舞在蔥指尖,如靈蛇游動,在孟女的纖指中鉆來鉆去,慢慢變紅。
隨手取毒,孟女已動了殺念!
屏住呼吸,力王死盯著孟女的這只酥手,幾次怒火涌上咽喉,都在左右思量后,生生吞了回去。
英雄也有落魄時,且讓她先得意。
人不死,債不爛,這筆賬,早晚要她還。
一聲粗嘆,揮手將四顆明珠甩向孟女。
孟女舞袖,打回了內(nèi)丹,又落入力王的肥掌間。
她當(dāng)這四顆至寶是垃圾,隨手丟棄。
這可是集我正中妖界的所有真靈!
虎目圓睜,強(qiáng)壓怒火:“孟婆這是何意?難道是戲耍我嗎?”
幾聲脆笑后,手指尖的紅沙蛇越長越大,已像一條火龍,纏繞著孟女纖瘦的嬌軀,為她護(hù)持。
鳳目俏立,孟女冷笑:“本來你進(jìn)府就送內(nèi)丹,咱們可以相安無事。但你偏偏準(zhǔn)備了一手防備,我看著不爽?!?p> 對視她,她卻不回目,自顧自的與火龍耍鬧,以酥手做引,逗弄火龍追隨。
想了想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不正像這條毒霧幻化出的火龍一樣,被她玩耍在股掌之間嗎?
死死攥著內(nèi)丹,沉聲不語,又聽到孟女慵懶的丟了句:“把你的防備殺了,留下內(nèi)丹,自廢法術(shù),滾出妖界,咱們兩清?!?p> 話音落地,虎吼聲震天。
山搖地動,鳥獸四處逃躥。
“喲,這是干嘛?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孟女側(cè)目一笑,現(xiàn)出無限艷麗,嬌滴滴的說:“其實(shí)你不帶防備來,我也打算這么對你。不過,你帶了防備,倒是給了我一個好借口?!?p> 霍然起身,踏碎粗壯的石凳,力王恨的自眼底噴出火來,嘶聲大叫:“孟婆欺我太甚!兄弟們,拼了吧!”
四顆內(nèi)丹被憑空拋起,身后的四妖張開血盆大口,每人吸食一顆。
盼了這么久,終于要動手了。
痛快!
倒立纖眉,孟女冷聲:“古有殺雞取卵,今有宰虎取丹?!?p> 一聲脆笑,鳳目陰寒:“黑無常!買賣我已經(jīng)為你談好了,今天若是逃了一個,休怪孟女笑你無能!”
陰聲落,石壁上滑下了黑君無常。
每走一步,都凝結(jié)成冰,逼近五虎。
力王扎起雙臂,英雄大吼:“兄弟們,亮本事吧!”
向后一躍,翻騰出洞,力王現(xiàn)出白虎真身。
渾身油亮,散著陰寒,一只腳爪就有山洞般的大小,更莫要提他的吞天巨口了。
兩萬年的日精月華融入真靈,四妖也隨力王出洞,紛紛現(xiàn)出猛虎真身。
五虎齊聚。
白、紅、黑、黃、藍(lán)。
冰、火、雷、沙、水。
五張血口,噴出五種法術(shù),像雷云翻滾,撲向洞府。
一條鐵鏈,舞出螺旋,擋在洞口,納進(jìn)妖術(shù)。
凌在空中,鐵鏈直劈!
妖術(shù)被盡數(shù)打回。
水滅火,火撲雷,雷劈冰,冰凍沙,沙吞水。
天地誕陰陽,必有相生相克。
出手準(zhǔn),克敵易。
雷霆反撲,帶著陰曹煞氣,幾乎毀了半座山。
五只巨獸知道厲害,四散騰躍,堪堪躲過。
好乖巧!
黑無常冷聲一笑,翻轉(zhuǎn)手腕。
鐵鏈迂回,竟然將打出去的妖術(shù)又納了回來。
橫掄手臂,將一條鐵鏈舞得地動山搖。
仇人在眼前,鋼牙幾乎咬出血來,鬼目噴火,大吼一聲:“死!”
奮力一劈……
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