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世忠在黃天蕩截擊金軍的時候，岳飛并沒有閑著，他先是奔襲了常州城的金兵，之后當?shù)弥莘揭u擊他的根據(jù)地廣德軍時，立即連夜馳援廣德。
戚方原本和岳飛一樣都是東京留守司的統(tǒng)制，都參與了馬家渡之戰(zhàn)。在從鐘山撤離后，戚方很自然的成為了軍賊，就是打著官軍的旗號，行著賊寇之事。他更在離開鐘山?jīng)]多久，就殺了同為東京留守司出身的扈成，奪其兵馬殺其滿門。
岳飛早就想除掉戚方，但當他們的隊伍來到廣德，戚方早就聞風而逃了。
就在岳飛思量接下來的行動時，皇帝的海船終于從大海上回到明州。當趙構聽說韓世忠在黃天蕩阻擊金兵多日，而金軍的確在試圖北返時，他欣然下旨，動員江南各路宋軍奮勇抗擊金兵，伺機收復建康。
岳飛收到朝廷詔令，將其歸入御前右軍都統(tǒng)制張俊麾下，并命他配合韓世忠的攻擊。岳飛與眾將商議定計，先是在鎮(zhèn)江以東向金兵發(fā)動進攻，隨后移師建康南面的牛頭山。此刻的岳家軍已有萬人之數(shù)，他們一路上行軍迅速，作戰(zhàn)果斷。在清水亭打了金兵個措手不及，取得清水亭大捷。軍兵們士氣大振！
這一戰(zhàn)，與韓世忠兵敗水上為同一天，正是四月二十五日。
在己方大捷的同時，岳飛收到了韓世忠兵敗的消息。
“還是敗了……太可惜了?！痹里w看著戰(zhàn)報心底嘆了口氣，自古以來最可恨的是漢奸。
“貪財怕死的人，永遠都不會少?！壁w九齡安慰他道。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那傅慶最近有些不對勁？”管云小聲道。
“怎么？”張憲問。他們端著飯菜，找了塊舒服的石頭坐下。
“眼高于頂啊。”管云笑道。
張憲笑道：“我們姚大哥常說，眼高于頂，上等之人啊?！?p> 管云道：“他在清水亭連斬三員金將，戰(zhàn)后公然向統(tǒng)制索要獎賞。我軍之前可沒這種人?！?p> 張憲沉默了一下，低聲道：“但我明白統(tǒng)制為何容忍他?！?p> 這時，高寵過來道：“你們在說什么？”他身后還跟著高高瘦瘦的岳云。
“我們在說傅慶。”張憲沖岳云點了點頭。
岳云認真向二人施禮。
“你那么客氣干什么？他們不比你大多少?！备邔櫅]好氣道。
“第一，我們的確比他大不少。岳云才十二吧？”張憲揚眉道，“第二，軍營里要分上下?！?p> “得，我說不過你。張?zhí)?，管太尉?！备邔櫼槐?，然后笑道，“但咱家岳云是自己人沒錯吧。”
管云道：“當然是自家人，就是有一點不好辦。我們平日里叫統(tǒng)制為大人。私下稱其為大哥。那么……岳云怎么算？”
高寵好笑道：“各算各的。他是我侄子，也是你們的小弟?！?p> “你這算占便宜吧？我能說臟話嗎？”張憲笑道。
“各算各的不是不行，但他不能是你侄子?！惫茉频?。
岳云小聲道：“父帥讓我叫高叔，叔叔。”
“私下不用叫。我有那么老嗎？”高寵也覺得有些好笑，他瞥了眼遠處的傅慶，“那小子既然立了戰(zhàn)功，你們就不要針對他。若哪天他犯了錯，再算賬不遲。要知道我軍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所謂人到一千千奇百怪，我們總不能老看新來的不順眼。”
“高太尉說的是?！睆垜椆傲斯笆帧?p> “這個太尉……是什么算法？”岳云好奇問，據(jù)他所知眼前這幾個家伙官階并不高。
“是一種尊稱?！睆垜棄男Φ?，“統(tǒng)制讓你從小兵做起嗎？在背嵬軍干？”
“從士兵做起，先入新兵營！”岳云老實回答。
管云道：“你選好兵器了嗎？”
高寵道：“他選了一對怪玩意兒?！?p> “是什么？”管云好奇道。
岳云興沖沖跑到遠處，將自己的兵器拿來。
“這是……鐵錐槍？”張憲道。這對兵器有如韋陀杵，有著橢圓的錘頭，但前端是銳利的槍尖。
“看著好沉?！惫茉圃囍舆^那對兵器，他手腕一沉，不由驚問，“多重？”
“八十斤。一柄?！痹涝萍t著臉道。
“我的天，他還是個孩子啊！”張憲瞪大了眼睛，“岳家的都是怪物嗎？”
高寵笑道：“你們不知咱軍里那些做叔叔的，昨晚一個個都試過岳云的武藝了嗎？”
“如何？”管云問。
高寵道：“徐慶、湯懷、吉青那幾個家伙，完全不是對手。”
“但我仍然不知初上戰(zhàn)陣會怎么樣。”岳云苦笑道。
張憲道：“什么也別多想，事情會順利的?！?p> “你說，要么選槍，要么選錘。這算什么兵器？”管云皺眉問。
高寵道：“他一個從小到處流浪的小孩，選了根糖葫蘆唄。”
“哎？還真有點像?！睆垜椏粗F錐槍笑道。
遠端，傅慶也看著這邊，他獨自占著一張桌子吃飯，吃完了身邊的親兵才能吃。
“清水亭一戰(zhàn)，金軍的戰(zhàn)力弱了?！壁w九齡掃視著戰(zhàn)報，最后下了這么個結論。“雖然我們攻擊的不是金軍主力，但從軍報上看，那是完顏青虎的隊伍。那支隊伍我們在馬家渡遭遇過，原該更強才是?！?p> 岳飛皺眉道：“金軍主力在與韓世忠作戰(zhàn)。我們突襲清水亭遭遇的是完顏青虎。金軍到江南后，軍紀松懈，操練也不足。戰(zhàn)斗力下降是顯而易見的。軍師在擔心什么？”
“我軍連戰(zhàn)連捷，而金兵似乎已是強弩之末?！壁w九齡指著地圖上的長江和建康道，“我們預估在五月他們會開始北返，這幾日看來，他們的確在如我們預期的行動。我也不知自己在擔心什么。只是覺得，似乎勝利來的有些容易。心頭有不好的預感。”
岳飛沉默片刻道：“你說的對，不能讓士卒驕縱。要始終保持警惕。畢竟金軍主力仍在。而且經(jīng)過黃天蕩一役，完顏宗弼應該再不會疏忽大意了。”
“論打仗，我可不如統(tǒng)制。”趙九齡笑道，“如今我們已經(jīng)進駐牛頭山，接著該怎么打？”
岳飛道：“我軍雖有萬人，但金兵仍舊占據(jù)上風。若金兵有心守建康，我們會很難打。好在完顏宗弼應該無心守建康。但是……我們在清水亭獲得勝利后，金軍不會善罷甘休。若我是完顏宗弼，我會想要擊潰宋軍，就像擊潰了韓世忠那樣，再北渡長江?！?p> “你是說，金軍主力會等著我們？”趙九齡皺起眉頭。
“是的，雖然十萬金兵不可能一直守著建康，也不會一直等候我軍。但完顏宗弼一定會找機會將我軍拖入死戰(zhàn)?！痹里w笑道，“完顏宗弼是個好勝心很強的將領，他被我們陸續(xù)咬了那么多口，這筆賬不算清了，他絕不會輕易離開?！?p> 趙九齡道：“那我們知道對方等著，仍舊要打嗎？你這么一說，我不由覺得，此戰(zhàn)有些不明智了。我們應該等到金兵真正棄守建康才發(fā)動攻擊?！?p> “戰(zhàn)場上的事瞬息萬變，第一，我們不知金兵什么時候才走完，也不知他們會給我們什么陷阱，這只有打了才知道。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朝廷希望我們能收復建康。這正是我們建功立業(yè)的時候，決不可惜身避戰(zhàn)?！痹里w說到這里，指著地圖道，“建康城外，有金兵聯(lián)營。我們先要試探金兵防線的強度，一旦發(fā)現(xiàn)可攻，就全力拔出他們外圍防線。然后，優(yōu)先掃蕩建康周邊。比如新城。一旦占據(jù)新城，我們就能知道建康還有多少金軍。也能決定接下來的方略。”
趙九齡看著地圖微微點頭，眼前的岳飛和當年他剛認識的岳飛已經(jīng)判若兩人。這亂世的英雄就要真正登場。
“你覺得小張憲如何？”岳飛忽然問。
趙九齡道：“和別的武將不同，他喜歡讀書，文武兼?zhèn)?。他帶的兵也都很像樣。下面的人都說，他是小岳飛。你是想讓他承擔更多責任嗎？”
“不愧是軍師。你的意見是？”岳飛問。
趙九齡道：“只有一個問題，你身邊的老弟兄服氣嗎？進一步提拔他，需要個合適的機會。而且，就我看來。我軍最近擴充過速，還是以穩(wěn)定為先?！?p> 岳飛點頭道：“的確要謹慎一些。”
“我聽說岳云也要上戰(zhàn)場？”趙九齡忽然想到此事。
岳飛笑道：“當然。他年紀雖小，但一身武藝遠超常人?！?p> “也許……我最近擔心的事太多了一點?！壁w九齡苦笑道，“但他畢竟還是孩子。”
“先生放心，我有分寸?！痹里w笑著走到大帳外，叫來張憲吩咐道：“選一百猛士，夜襲金軍聯(lián)營?！?p> 張憲道：“誰帶隊？”
岳飛道：“挑身手最好的。軍官嘛。你帶隊，叫上高寵、傅慶、湯懷、徐慶、吉青、郭進。你們負責擾亂金營，不用死戰(zhàn)?！?p> “得令！”張憲抱拳退下。
岳飛又叫王貴上前聽命。他道：“你帶著大張顯和岳云在外圍支援。萬一突襲不順，你就帶騎兵踏營救援。今夜只是試探攻擊?！?p> 王貴皺眉道：“大侄子岳云？”
“不錯。我已考教過他的武藝?？梢陨蠎?zhàn)場。”岳飛笑道。
王貴苦笑道：“大哥，你是真舍得啊?！?p> 晚間戌時剛過，甄選出的一百名軍人就在東大營集合。所有人被要求換上金人的黑衣，除了戰(zhàn)將外，戰(zhàn)士帶的武器也是金人佩刀。
“好了，張?zhí)?，今晚你帶隊，說個目標?！毙鞈c在臉上涂上油彩，仿佛惡煞降臨。
張憲道：“折騰一個時辰，殺一個萬戶。”
“如果上來就殺了萬戶呢？”傅慶問。
“那也得折騰一個時辰。我們現(xiàn)在集合，亥時行動?！睆垜椀?，“若是沒有殺死萬戶級別的金將，就折騰他兩個時辰?！?p> 湯懷道：“兩個時辰有點難，一旦被金兵包圍，會死不少人?！?p> 張憲道：“所以你們記住我接下來的話。金營在建康西南雨花臺附近，綿延十余里，分五大營寨。其中非簽軍萬戶大約十九人。萬戶的營帳為金頂，豎有大軍旗。萬戶通常戰(zhàn)袍華麗，且有狐貍尾。”
“大晚上的，以為是萬戶，其實殺錯了不是。那怎么算？”傅慶又問。
“虛報戰(zhàn)績，軍法從事?！睆垜椕C然道。
傅慶笑了笑，并不十分在意。
張憲道：“我們分兩隊，徐慶、湯懷、傅慶、吉青一隊。我、高寵、郭進一隊，各帶一半人?！?p> “我為何不能帶隊？”傅慶道。
“帶隊的要會女真話。你會嗎？”張憲反問。
傅慶摸摸鼻子，低頭不語。
高寵道：“不要婆婆媽媽像娘們一樣問個沒完沒了。張?zhí)窘榻B完了嗎？”
“情況如此，雨花臺地圖各自領一份去。一旦失散了自想辦法。完成任務后，以火箭為號撤退?！睆垜椀?，“勝利用一發(fā)火箭，求救用三發(fā)火箭。但要記住，你發(fā)了求救信號，敵軍也看得到。短時間里他們比援軍來的快?！?p> “援軍是王貴吧？我死也不會向他求救的?！毙鞈c笑道。
高寵道：“可我有點期待，看岳云上陣的樣子啊。”
徐慶點頭道：“說的也是，叫人有些糾結?！?p> 吉青不知從哪里變戲法一樣弄了一壇酒來，笑嘻嘻道：“來來來，這是陣前酒。一人一口，袍澤同心。”
眾人嘻嘻哈哈的一同飲下。
深夜，建康金軍大帥府。
完顏宗弼小睡片刻后，忽然心神不寧地起身。帳外軍旗獵獵，夜風中隱有廝殺聲傳來。
韓常和哈迷蚩一起來報：“雨花臺大營遇襲?！?p> “多少宋軍？”完顏宗弼問。
哈迷蚩道：“宋軍人數(shù)不明，但造成的麻煩很大。現(xiàn)在西南大營已經(jīng)亂了鍋。完顏青虎和鋒云控制不住局面了，五個寨門你來我往居然在自相殘殺?！?p> 韓常道：“宋軍穿著我軍服飾。人不多，但單兵能力很強?！?p> “我們該怎么做？”宗弼看向哈迷蚩。
“這是岳飛的騷擾進攻，他一為了試探，二為了影響我軍的士氣?！惫则柯溃按丝涛覀冎荒茏屒嗷⒆约禾幚?。我們?nèi)粽{(diào)兵前往，只會亂上加亂。”
韓常小聲道：“宋軍在牛頭山駐扎，他們的軍士騷擾完了要回山。末將愿領一支人馬在要路埋伏，把那些宋軍消滅于山下。”
宗弼思索片刻，點頭道：“韓常之策可行。就由你和陀胡力、銀彈子三人，帶一千軍士埋伏于山下?！?p> 哈迷蚩皺眉道：“回山的路可不止一條，而他們的兵并不多?！?p> 宗弼道：“所以即便撲空了也不要在意。另外岳飛麾下猛將眾多，用箭遠程殺傷即可。不做過多糾纏。”
韓常抱拳領命退下。
“青虎原本很擅長帶兵，最近這是怎么了？”宗弼皺起眉頭。
哈迷蚩道：“似乎是缺少了繼續(xù)努力的動力。而這江南煙雨太酥人?！?p> 宗弼輕輕嘆了口氣，其實何止來江南的將士，那些占據(jù)中原各地的將領又何嘗不是這樣。這中原的花花世界打下容易治理難。
“我們還沒來，怎么狼主就醒了？”哈迷蚩關心道。
“近來睡眠不好。家里來信問我何時回北國。你說我能怎么回？他們說京里各方勢力不太平。咱若是回去了，難免要選擇幫誰不幫誰。想想就覺得累?！弊阱鐾强?，過得片刻說道，“在建康庫房有沒有找到特別的東西？”
哈迷蚩無法置評國度的事，只得道：“建康的庫房里好東西真不少。但沒有韓世忠的克敵弓，人說那玩意兒是韓世忠改良過的。或許的確如此。我們找到一種叫火龍炮的東西。小的們正在研究用法，看著似乎十分……恐怖?！?p> “十分恐怖？”宗弼皺眉道。
“那鐵家伙是用火藥的。我試過隔著兩百步，用它攻擊目標。人畜皆焚，連石頭也炸得開?！惫则柯?，“任他岳飛高寵再神勇，也不過是血肉之軀。”
“有多少？”宗弼精神大振問。
“只有兩具，炮彈有限。而且運輸不是很方便。使用之前要先行調(diào)試瞄準?！惫则康溃拔覀冞€在庫房找到一些千斤車，和我們在中原找到了城防器械很像，改一下就是山西那邊的守山神器鐵滑車。”
“可惜這里我們不需要守山?！弊阱鏊妓鞯?，“要想一下，怎么用啊?！?p> 二人攤開地圖，商量了許久，遠處的喊殺聲也漸漸淡了。
這時，有軍士來報到：“敵軍退去了。青虎大人重新掌控了局面。但萬戶索圖陣亡。”
“差不多是該收兵了。這和我們是否控制局面無關。”宗弼接過軍報看了眼時間。
哈迷蚩道：“就看韓常的運氣了?！?p> 韓常從集合士兵到埋伏完畢，已有小半個時辰。說來他并不擔心錯過對手，他更擔心的是身邊這些蠢蠢欲動的將領。銀彈子和陀胡力，在建康水面逆轉韓世忠后，就一直有種橫行天下的感覺。從士氣上看，他們似乎正感受著戰(zhàn)神的征召。
但岳飛的兵和韓世忠的兵還是有區(qū)別的。韓?？粗h端陸續(xù)出現(xiàn)的近四十多個身影，再往后似乎還有人。看上去是兩隊人，岳飛他只派了這點人，就鬧出那么大的動靜？
陀胡力問道：“是等他們一起才行動？我看人不多，應該怎么都能消滅他們”
韓常冷笑，對方真和岳飛的隊伍打過嗎？人雖不多，但要看來的是誰?！白屗麄冊俳恍！表n常吩咐道。
待得兩支隊伍都進埋伏圈，金兵確實等了好一些時候。那些宋兵有的分散在小路上，似乎是故意把隊伍拉的很長。而他們都穿著黑色的金軍軍服，叫人看不出來了什么人。
“開始吧。再不動手他們就要出埋伏了?！便y彈子催促道。
韓常點頭下令，黑暗中小路兩邊的密林里忽然射出許多弓箭！
“隱蔽！”張憲高叫道，他沒有估計到對方會在這里埋伏，但他并不畏懼。
金兵連射三輪弓箭，小路變得極為靜默。
“陀胡力去后面；銀彈子去前頭?！表n常下令。
兩員金將帶著部下欣然出動，陀胡力來到后方，看到路上的確有不少中箭的尸體?！安粫瓦@么完了吧？那這一晚上熬的太沒意思?！彼洁斓?。
忽然，前頭的大樹下，他看到一個黑袍武士正傲然端坐那里。對方見到陀胡力，整了整軍盔淡然一笑。
高……高寵……陀胡力大驚失色。忽然林間躍出一條黑影，一槍捅入陀胡力的后背。幾乎同時，其他詐死的宋軍全都翻身而起。
陀胡力駭然之下，竭力大叫，但聲音到了嗓子這里怎么也發(fā)不出來。
張憲一腳把他踹翻在地，身后郭進放箭求援。高寵冷笑著，奪過一匹金人的戰(zhàn)馬，虎頭湛金槍迎風而舞。
韓常也看到這一幕，大聲呼喝金兵全體出動。而前頭的銀彈子正和傅慶戰(zhàn)在一處。兩人錘來刀往，兵器在夜色里打得乒乓作響。
這個金將覺不容易對付，而一邊徐慶正不斷斬殺金兵，這讓傅慶暗自著急。
一個不留神，傅慶被地下的碎石拌了一下，刀沒拿穩(wěn)被銀錘碰飛。銀彈子大吼一聲，人馬合一雙錘呼嘯砸下！
突然上路遠端，閃過一匹赤色戰(zhàn)馬，馬上宋將白袍鐵甲手提鐵錐槍，橫掃銀彈子后心。
銀彈子無奈回身，銀錘攔截鐵錐槍，兩對兵器一碰，昏暗的夜色里忽然發(fā)出轟隆一聲巨響。
戰(zhàn)馬橫著退出幾步，銀彈子硬生生被震下馬去，左手的大錘飛出兩丈多遠。赤色戰(zhàn)馬的宋將旋動鐵錐槍，立于月色之下，仿若天神下凡。
徐慶大叫道：“岳云！你小子真行！”
岳云還他一個燦爛的笑臉，那銀彈子翻身站起，盡管灰頭土臉卻迅速奔回本陣。岳云縱馬就追，但夜色中更多金兵攔截過來。
眼看銀彈子要跑掉，突然一支羽箭釘在他的后頸。
“湯懷你個混球，怎么連孩子的人頭也搶？”一旁的吉青大怒。
“什么叫搶人頭，你沒看不動手，那家伙就跑了嗎？”湯懷笑道。能看到岳云上陣殺敵，對徐慶和他來說，都是非常開心的事。這就是所謂后繼有人！
“云啊。我們才求的救，你怎么就來了？”徐慶這才問道。
岳云笑道：“哎呀，我在后頭等得急死了，所以一早就來前頭埋伏。我就躲在金兵的間隙中，金兵沒有發(fā)現(xiàn)我啊?！?p> “有你的！”湯懷大贊。
傅慶皺眉看著他們，沖入敵陣連斬數(shù)人。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在這支隊伍里仿若外人。
在他們廝殺了一會兒后，王貴的五百援軍到了。韓常連折兩員大將，只得率部撤退。他命人搶回銀彈子他們的尸體，心事重重的擔心著如何向金彈子交代。又如何向北面的貴族交代，這可是完顏宗翰的兒子啊。
派出去一百人，回到牛頭山有六十一人，其中毫發(fā)無傷者二十九人。若非歸程遇到金兵伏擊，只怕傷亡數(shù)字會更小。
這勉強算不錯吧。張憲心里嘆了口氣，打仗就會死人。
岳飛看著回歸的將士，給每個人都敬了一杯酒。然后對集合在前的軍官道：“明日繼續(xù)這樣的襲擊。金兵會有所提防，但我們的攻擊仍要繼續(xù)。”
仍要繼續(xù)？張憲等人微微皺眉。
“明日，對了現(xiàn)在已是早晨?！痹里w笑道，“今夜領隊的軍官王貴、岳云、姚政、管云、余化龍、高寵。小張憲，你帶著郭進，徐慶，王剛接應他們?！?p> “高寵將軍又要出戰(zhàn)嗎？”傅慶出列問道。
岳飛道：“不錯。我們需要有危機時，突破重圍的戰(zhàn)力。高寵必須每戰(zhàn)必到。其他人可以輪休?！?p> 傅慶道：“末將不才，也不需輪休。愿意一同前往?！?p> 岳飛沉默了一下，轉身詢問了一下張憲夜戰(zhàn)的情況，于是點頭道：“好，你換姚政?！?p> 姚政摸著肚子，微笑道：“有這么好的事情嗎？傅慶，回來我請你喝一杯啊?！?p> 傅慶板著臉，顯然不覺得有什么好笑。
岳飛對姚政道：“既然今夜你不出戰(zhàn)，我們就繼續(xù)研究接下來的戰(zhàn)略。另外劉經(jīng)的后軍似乎遲遲未至。你派人聯(lián)絡一下?！?p> 姚政抱拳道：“末將明白?！?p> “解散?！痹里w說道，“高寵，你留一下?！?p> 高寵摸摸鼻子，抱拳道：“大哥？”
岳飛道：“這幾日要辛苦你了。但夜襲你必須是主力?！?p> “放心吧大哥?！备邔櫺Φ?，“我以為你要說什么。打仗咱們從不含糊?，F(xiàn)在雖然辛苦，但和太行山不能比。”
“劉經(jīng)那邊怎么了？”郭進小聲問道。
張憲皺眉道：“他們負責穩(wěn)定后方，以及補給軍糧。然而，自從我們離開宜興，他們的補給就一日慢過一日。按道理補給線上沒有金兵騷擾，不該出現(xiàn)問題才是?！?p> “會是故意的嗎？”郭進問。
“你這飯桶什么時候也陰謀論了？”張憲詫異道。
郭進撓頭道：“這種事……只是不知不覺地凡事會多想一些?！?p> “希望劉經(jīng)不要作死吧?！睆垜椥Φ溃拔覀兲猩侥敲雌D苦都熬過來了。眼前的情況，簡直像過節(jié)一樣。少吃一口半口的算什么？”
少吃一口半口嗎？郭進摸了摸肚子，微微苦笑。
張憲悄悄靠近傅慶道：“其實傅太尉啊。我們都知道你很能打，但你若一直盯著高太尉，會活得太累啊?！?p> “不試試怎么知道？”傅慶道。
“我們都是過來人?！睆垜椥Φ?，“看你出丑，也是喜聞樂見。不過我還是好言相告，真的不要盯著高寵。他不是凡人啊?！?p> 盡管完顏青虎制定了嚴格的警戒條令，但岳家軍仍然每夜必到，陸續(xù)連殺死三個萬戶級別的將領。如此一連數(shù)日，金兵的雨花臺大營被岳家軍殺得人心惶惶。
“青虎，岳飛已經(jīng)與你連戰(zhàn)五日，算來戰(zhàn)局即將生變。你認為他們之后會怎么做？”完顏宗弼看著和自己一路南來的愛將，沉聲道。
完顏青虎道：“末將惶恐。然而，岳飛幾日來不派主力，只出部分精兵騷擾，的確讓人非常難辦。我本想動員全軍殺上牛頭山。但狼主并未準許。”
“我是問你，認為他們接下來會怎么做?！弊阱鲈俅螁柕?。
完顏青虎沉聲道：“我以為。岳飛他的兵不多，不可能直接攻擊建康。在達到騷擾我軍目的后，會想辦法剪除建康附近的小城。那么新城是他的首要目標。想必這幾日，他盯著長江渡口，會發(fā)現(xiàn)我軍大批物資和軍士都已過江。所以，他會認為我們的建康防線已經(jīng)變?nèi)酢４蛐鲁牵瑫撬欠駨姽ソ档囊粔K試金石。”
宗弼看著地圖，慢慢道：“不錯，可惜新城的城防不行。一不適合大軍駐扎，二沒有堅固的城墻足以守衛(wèi)?！?p> 完顏青虎道：“但新城西門正前方地勢狹窄，不便于敵軍展開攻擊。除非他們從城南十里處，繞過落霞坡。才能到較為開闊的城南?！?p> “聽起來你有方略了？”宗弼笑道。
完顏青虎道：“我軍主力放在新城西城駐守，另外伏兵一路在落霞坡。若宋軍分兵而來，他們必遇我軍埋伏。岳飛若不分兵，待戰(zhàn)局陷入僵持，落霞坡的軍隊疾馳宋軍側翼攻擊。宋軍兵力不多，不論是否分兵都將陷入苦戰(zhàn)。而我軍將立于不敗之地?！?p> “很好?！弊阱鲂χ鴶傞_另一份軍圖，上面赫然畫著完顏青虎說的方略?！八^英雄所見略同，你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但細節(jié)上，我們有些著重。軍師，你來說?！?p> 哈迷蚩躬身一禮，微笑道：“青虎將軍的戰(zhàn)略并無問題，但依照我們對岳飛的了解。他是一個作戰(zhàn)靈活，偏重主動出擊的將領。因此，他一定會分兵兩路來取新城。所以我們著重想的是，他會如何分兵來襲?！?p> 完顏青虎思索道，“鋒云對岳飛的隊伍最了解，讓他進來吧?！?p> 宗弼點頭，外頭傳鋒云入帳。
鋒云聽哈迷蚩介紹完情況后，抱拳道：“那么末將就說一下，自己的看法。”
“不用顧忌什么。說吧?！弊阱鳇c頭。
鋒云道：“岳飛的騎兵不多，而要繞那十多里路，追求速度會優(yōu)先使用騎兵。他的騎兵主要是其親軍背嵬軍，但是他作為主將按理要坐鎮(zhèn)中軍，若要出奇兵，會派信得過的將領前往。在岳家軍中猛將不少，所以他并不缺少獨擋一面的猛將。我個人猜測，他派出的分兵將領，有可能是張憲或者王貴?！?p> 鋒云見宗弼聽得認真，不由振作精神道：“王貴是他從相州大營開始，就極為信任的部下。是岳家軍的二號人物。而張憲，是近年來他軍中的新銳。在馬家渡就是張憲率隊殿后。另有一點，岳飛若是分兵出擊，他和高寵一定會各在一隊。岳飛若在中軍，則奇襲部隊必有高寵?！?p> “你說的有道理?！弊阱霾挥蓪︿h云刮目先看。
“高寵和張憲，在馬家渡就同在一隊。所以末將以為，這次仍有可能如此?！变h云抱拳道，“這支隊伍人數(shù)不會很多，預估不會超過兩千人。落霞坡地勢對我軍有利，但要并非極為險峻，而因為高寵戰(zhàn)力恐怖，我們必須也安排猛將在落霞坡，才可能遏制住他們的奇襲?！?p> 哈迷蚩道：“我會在落霞坡布置重型器械，那邊會成為宋軍的墳墓?！?p> “什么重型器械？”鋒云好奇道。
哈迷蚩只是神秘一笑，并不說明。
完顏青虎道：“狼主是否會讓末將守備落霞坡？”
宗弼踱了兩步，微笑道：“我正有此意。另外，既然鋒云認為敵軍會派高寵領軍，那么我讓檀羽澤一起鎮(zhèn)守落霞坡。讓他將前塵舊事做個了結。軍師，你覺得我們擬定的方略如何？”
哈迷蚩看著軍圖，思索再三，慢慢道：“美中不足的是，新城太小。不適合大兵團駐扎。我們最多只有一萬人布置在那邊，而落霞坡也只能布置兩千人。我們和岳家軍是正面對決，無兵力優(yōu)勢。”
“但是，我們是有心算他們無心。何況我們女真勇士，難道真不如他岳飛的軍隊？”宗弼微笑道，“可以一戰(zhàn)，足以一戰(zhàn)！好男兒人生在世，必須要有這樣的戰(zhàn)役才過癮！”
哈迷蚩道：“岳飛也一定以為我們?nèi)缢感惺隆s不知，兵法有云，虛而實之。我們只求與之決戰(zhàn)，兩軍相逢勇者為勝?！?p> 會議結束后，完顏青虎和鋒云一起離開帥帳。
帳內(nèi)宗弼低聲道：“不論新城勝負，不把建康留給宋軍。”
走在冷清的建康路面上，完顏青虎低聲道：“多看一眼建康吧。不論新城之戰(zhàn)是勝是負，我們都要被渡江北上。再回來不知是什么時候了?！?p> 鋒云深吸口氣，看著殘破的街道，心里生出莫名的傷感。
完顏青虎看了眼，走在后頭的檀羽澤，笑道：“老三，這次又得仰仗你了。你在黃天蕩可是建了奇功的?！?p> 殺人多，就算奇功嗎？檀羽澤淡然一笑，并沒有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