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神神秘秘的四處望望,然后壓低聲音道:“我妹夫家的一個親戚從東南面回來說的。據(jù)說這件事,在那邊都傳開了。”
孟戈在一邊聽著,心下大震。東南面臨海,聽說皇帝他們正是打算從那里乘船出海避難的。
如今,那邊都說皇帝被人砍殺,只怕事情就是真的了。
以前,雖說皇帝逃離在外,但至少還有個主持大局的人在,底下的人就算想要造反,也不會明目張膽。
畢竟,這年頭的道德束縛,不是一般的恐怖。想要名正言順的登上那個寶座,那些人須得另辟蹊徑才行。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這一陣,總有青壯年無故失蹤的原因了。只怕,那些個躲在暗處的人,都在伺機(jī)而動吧。
這么看來,這落山村里也不安全了。孟戈想著想著,心下就擔(dān)憂燥郁不已。
村里的人,都在小聲的議論皇帝的事情。他們有的人,或許猜到一些鎮(zhèn)上的事情,與皇帝的事有所牽連。
不過他們終究是身在山里的農(nóng)家人,許多的事情都無法看得透徹,考慮清楚。
他們在意的,是下一個皇帝的人選。那個皇帝若是依然昏庸,對他們的生活會有什么影響。
只有孟戈擔(dān)憂這雜亂無章的世道,會成為一次人為的大災(zāi)難。無辜百姓們,在懵懂無知的時候,就已經(jīng)墮入深淵不自知。
孟戈也很想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大家,只是看著那些人依然在熱情高漲的討論著皇帝的死相,就開不了口。
世道如此之亂,她若再挑起百姓的恐慌,只怕這災(zāi)難會提前來的吧。
不等孟戈憂愁出個結(jié)果,孟戈家的房子就要上大梁了。自從將莊稼種進(jìn)去后,兩個多月來都不曾下過一滴的雨水。
六月的天,太陽明晃晃的,熱得人直想泡在水里不出來。
上了大梁之后,孟戈家的房子就算落成。按照這里的習(xí)俗,上大梁當(dāng)天,就是宴請鄉(xiāng)親們吃酒席的時候。
請酒席,怎能缺得了酒跟糖餅這些。所以,在上梁前兩日,孟戈就帶了朱王兩家的大哥,進(jìn)鎮(zhèn)采購去了。
這一去,孟戈驚然發(fā)現(xiàn),小洛鎮(zhèn)地界上,竟是比往常多了好幾倍的流民。并且那些流民多以老幼婦弱為主。
很少能見到青壯年。就是那些中年的男子,也是寥寥無幾。
孟戈無需刻意打聽,只需走在那些人當(dāng)中,便能將事情猜個大概。
那些個人,全都是鄰州的災(zāi)民。今年春天,大雪化盡之后,這四里八鄉(xiāng)的,就有不少地方糟了澇災(zāi)。
孟戈他們春耕完畢后,那些地方的水還沒退干凈。因此,許多地方就沒趕上春耕。
這也就罷了。誰知道打哪兒竄出來一股非常彪悍的流民,將不少人的田地都給占了。
與那些流民抗?fàn)幍南聢觯闶撬腥藴S為流民,連個佃戶都不能做了。
“唉,我那老頭子,是活生生的被那些人用鋤子給鋤死的,那腦袋瓜全被鋤爛了。那些個挨千刀的畜生,老天怎么就不收了他們呢?!币粋€五十多的老婆子,抱著年幼的孫子坐在墻角,哭著對身邊眾人道。
另一個看上去,稍微有些細(xì)弱的婦人回應(yīng)道:“可不是嘛。我們村的壯丁們?nèi)屇切┤私o綁了,就把我們這些沒用的給趕了出來。那些前去鬧事的人,就被他們吊死在了村口?!?p> “我娘,被那些人帶走之后再也沒有回來,還有我姑姑。我爺爺跟我爹,還有我叔叔去找他們算賬,也都沒有回來。我跟妹妹餓了,就出去找人,再回來時發(fā)現(xiàn)我們家的房子都讓人給燒了。我就帶著妹妹往村外走,在河邊看到了他們的尸體,全都沒氣兒了。”一個八九歲左右的男娃子,牽著四五歲的小女娃,怯怯的站在城墻之下。
孟戈透過人群,看著那些孤幼老弱,眼鼻發(fā)酸。這樣的事情,僅憑她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改變。
只是,就這樣眼巴巴的看著那些人受罪,她又有些不忍。
前生,孟戈看似過得沒心沒肺,鬧騰得很。但那也得分時代跟場合。
其實,孟戈比誰都想過得更好。只可惜,那個時代的人都冷漠,沒人愿意去相信一個出身那么遭的孤兒。
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孟戈才會故作冷漠,作出等等混賬事來。其中,不無包含了孟戈對那個時代的人與社會的深深惡意。
孟戈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進(jìn)了鎮(zhèn)。原本打算多買一些酒餅之類的東西,也都被銳減。
外邊世道如此之亂,一切的毫奢跟鋪張都是可恥的。甚至于,孟戈他們每日里吃三頓飽飯,都是無比奢侈的。
“酒這東西,買點回去做做樣子就好。如今糧食短缺,酒的價格貴也就罷了,量也少??纯赐忸^的災(zāi)民,咱還是為今后的日子做點兒準(zhǔn)備吧。”孟戈提著兩壇子酒道。
這兩壇子,也就二十斤酒。雖說有點兒斤兩,卻只夠村里漢子每人喝上半碗的。
“按說,咱村以前也有人釀酒。自從上次虞小哥辦了那次入伙飯后,酒就沒剩的了。這災(zāi)荒年的,他也不愿費糧食再釀酒?!蓖跫掖蟾缡稚咸嶂?,是一大包的干餅子跟糖果,還有一些干果子。
朱家大哥也道:“這年頭,吃都吃不飽,還釀什么酒。就這么些都是多的。咱今后,可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咯?!?p> 幾人說著,就進(jìn)了糧店。這一次孟戈還得買上點糧食,不然家里那一點抵不到秋收的時候。
快七月了,家家戶戶都正是糧食短缺的時候,鎮(zhèn)上的糧價也上浮了不少。
孟戈買了一百斤白面,跟一百斤黏高粱,還有五十斤大米。這些就夠他們?nèi)丝傅牧恕?p> 孟戈力氣挺大,自己一個人就扛了一百五十斤的糧食。剩下的,才是朱王兩位大哥背的。
出到鎮(zhèn)口的時候,孟戈他們剛剛好碰見有人趕豬來賣。孟戈便跟那人談妥了價錢,將兩頭中等個兒的豬全都買了。
“唉,這年頭,養(yǎng)這些牲口可費糧食了。這要不是天旱了,我們也舍不得賣這兩口豬的?!辟u豬的兩個漢子說到。
銀貨兩訖的事情,孟戈卻跟兩位賣豬的大哥商量,想讓他們給送去落山村外頭。
“這可不成。咱都是壯丁。聽說不少的壯丁,就是在你們那一帶丟失的。”兩個漢子搖頭如搗蒜,很快的趕著牛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