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酒徒(二)
截殺失敗的后果是致命的,他非但損失了兩名嫡系的黑騎士,行蹤還暴露在異端審判所的眼皮底下,隨之而來的是連續(xù)兩天兩夜瘋狗般的追殺。所幸雷尼爾不單單是個追蹤與反追蹤的專家,他所豢養(yǎng)的災(zāi)厄鴉也可以從高空偵查預(yù)警,他們才可以屢次從黑翼修士們的包圍網(wǎng)中突圍。
但這也是他跟雷尼爾的極限了,根據(jù)男人的判斷,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被攆到了貝蒙法萊附近,再往西就是薩里昂跟菲爾茲威的邊境了。異端裁判所的鐵腕遍及薩里昂全境,在哪都是說一不二,可過了境,那份影響力近似于零。追兵也十分清楚這一點,在天黑前就完成了合圍。
“正東方向是薄弱點?!崩啄釥枩惖剿拜p聲說,卻沒有任何欣喜的神情。
“當然會是正東,往東就是薩里昂的腹地,不需要多余的設(shè)防,那就是天然的鐵壁。”男人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在草地上盤膝而坐。“省點力氣吧,雷尼爾。你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沒辦法負荷一場硬仗了。當然,”他笑道,高聲發(fā)問,“我不會就這樣束手就擒的,你們說是吧?”
仿佛是在應(yīng)答一般,人影自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浮現(xiàn)出來,像是幽靈一般沉默。他們著裝統(tǒng)一,一身考究的黑色修士服,胸口繡著被黑色羽翼擁抱著的十字架,袖擺隨著晚風(fēng)搖擺,當中滑出黑鍵的銀光。
異端裁判所的頂尖戰(zhàn)力,秩序女神忠實的獵犬,黑翼修士。他們當中最為著名,也最為另類的應(yīng)當是那位馬里昂斯的地獄修女,孤身獵殺過不少臭名昭著的死亡騎士。但這支部隊其實是以三十人為一隊,負責清理薩里昂境內(nèi)所有的異端據(jù)點,獵殺不慎露出馬腳的異教徒。偶爾會跟曾經(jīng)的同行,現(xiàn)在的創(chuàng)世女神教團發(fā)生點小摩擦。
“冥頑不靈的異教徒,你的靈魂將在地獄中受到千般的苦難!”為首的黑翼修士口中吐出陰冷的裁決,緩緩抬起了手中的黑鍵。
“讓人冥頑不靈的,是信仰啊。都是同樣的堅定,你們的冥頑不靈被虔誠地祝福,而我們的冥頑不靈卻無時無刻不在被惡毒地詛咒著?!睆你y面具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表情,可男人的語氣帶著玩味的笑意,“地獄?”
他悠然地抬起頭,眼神驟然冷厲:“我們才是地獄的主人!”
生著蝠翼的魁梧黑影急墜下來!正落在為首的修士的頭頂上,他連慘叫聲都沒有發(fā)出就像一根雜草般被壓倒了,而后黑影一躍而起,將攫取過來的黑鍵暴雨般潑灑出去。與黑影一起從天而降的還有一只巨大的烏鴉,鬼魅一般在人群中間閃動著,不斷有人慘叫著捂住自己的雙眼,而后被黑鍵一發(fā)爆頭。
五秒,二十名訓(xùn)練有素的黑翼修士全滅!
“來得有些晚了,崔佛。我們的另一位朋友應(yīng)該早就告知了你我們的具體位置。”男人依舊盤膝坐著,“還有你怎么搞成了這幅德行?”
“但丁回薩里昂了?!睈耗Щ拇薹鹫f,“不得已而為之。”
“但???他也回薩里昂了?‘那位朋友’恐怕兇多吉少?!蹦腥梭@訝,他顯然清楚崔佛跟但丁之間的過往,“看起來他們很重視薩麥爾啊。這枚暗棋暴露得太早了,只殺死一個杰弗里對大局無濟于事。不過既然你動用了來自女神的恩典,想必施耐德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了吧?”
“沒有。”崔佛搖了搖頭,
“我失手了?!?p> ……
基亞“當啷”一聲將滿是血污的銀色小刀丟在盤子里。他微微喘著粗氣,疲憊地把自己摔進冷硬的紅木凳子,一邊的侍女貼心地用手帕為他擦拭額頭上的細汗。艾爾夫萬公爵用問詢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次子,基亞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把握。在數(shù)個小時的高強度急救工作后,他勉強縫合了施耐德肚子上驚心怵目的創(chuàng)口,同時還動用了數(shù)目跟價目同樣驚人的珍稀草藥,卻依然只是將施耐德的生命吊在了瀕危的邊緣。病床上的施耐德呼吸微不可聞,只有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才能從那囈語一樣的心跳中感受到些微的生命體征。
簡直就是……審判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從天而降!基亞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心有余悸。他就站在施耐德身邊,眼睜睜地看著崔佛俯沖下來,若不是但丁及時推了施耐德一把,那可不僅僅是開膛破肚那么簡單了。
“父親,我盡力了。”
“別這么說,聽著像是施耐德已經(jīng)沒救了一樣?!卑瑺柗蛉f公爵鼓勵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兒子,“雖然保持謙卑是好事,但是過度的謙卑在別人眼里就是無端的狂妄了,往往會招小人嫉恨。這是大圖書館里的藏書不會教給你的知識。”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接下來,我會接手后勤管理。這場戰(zhàn)爭——”他停頓一下,長嘆一口氣,“遠沒結(jié)束??!”
門被人推開了,特蕾莎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弟弟,跟我去異端裁判所一趟?!?p> “什么事?”基亞下意識問了一句。
“所長說,他需要整個薩里昂最好的醫(yī)生,所以讓我把你叫過去。”
“但丁閣下也受傷了嗎?”
“不,他只是點名要你過去。”
異端裁判所,會客廳。
埃修坐在但丁面前,不錯眼地注視著對方。后者渾然不在意,只是專注地翻閱著眼前堆積如小山一樣的卷宗。
“我現(xiàn)在心情很不好。”但丁“嘩嘩”地翻動著紙張,自言自語?!霸朴卧谕猓粐醯氖种I召回首都,卻差點被多年前的老朋友活埋在監(jiān)獄的廢墟里,回到所里又不得不處理積壓成山的卷宗,而且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讓人又光火又無奈的黑幕。”他抬起頭,迎上埃修的目光,“換做是你,你作何反應(yīng)?”
“……”埃修不吭聲,他不知道對方這一番話的用意何在,只能沉默以對。但丁輕笑一聲,不以為意。
“沒想到,你就是第三位酒徒。”
“酒徒?”埃修疑惑,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只是不敢確定,“老酒鬼的徒弟?”
“反應(yīng)不慢,悟性不差。當然比起我跟崔佛還是差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