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風林火山（下）

　　與此同時，艾爾夫萬在深思熟慮過后，召來了基亞。

　　“父親，有什么吩咐嗎？”基亞問，這位年輕的子爵蓄著蓬密的胡須，根根板結(jié)在一起，顯然是沒有細心地打理，使得他的表象年齡直追自己的父親——實際上他也沒有太多時間處理這嘴亂須，他在馬里昂斯的大圖書館內(nèi)蟄居了三年，終于將秩序女神法典翻閱完畢，便被父親拉了出來參與到這場戰(zhàn)役中。

　　“聽我口述，給布倫努斯公爵寫一封信。內(nèi)容如下，”艾爾夫萬公爵緩緩挺直身體，直視著前方的卡林德恩堡，“我于卡林德恩堡遭遇凱洛斯，不得前行?！?p>　　“就這些？”基亞唰唰寫完，卻沒有等待到下文。

　　“是的，布倫努斯會知道該怎么做的。去挑一位信得過的騎士，把信送出去！”

　　基亞忍不住問：“父親，凱洛斯屬下不過三千人，為何要如此鄭重其事地對待？”他在馬上眺望著敵軍的戰(zhàn)線，無論長度還是厚度都遠遜色于己方，雖然那嚴整的軍容確實值得贊嘆，但怎么可能抵擋萬人大軍的輪番沖擊。

　　艾爾夫萬公爵反問：“你聽說過‘風林火山’嗎？”

　　基亞微微一怔，不過他只是不曾有過行軍打仗的經(jīng)驗而已，但在馬里昂斯大圖書館的三年賦予了他廣袤的知識，因此很快回答道：“這是潘德主流的四大戰(zhàn)術風格，以及是在此風格中最為卓越的將領的稱號?！?p>　　艾爾夫萬頷首：“不錯，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潘德名將如云，各有所長。并不是說這四個稱號就代表著潘德四大名將，而是對指揮官風格的概括——當然，他們自然是在這一領域的登峰造極者。”

　　“父親您的稱號不就是‘徐如林’的嗎？”基亞說。

　　“不錯，其他三位呢？”

　　基亞皺眉，他也只是在前些年的家族舞會上偶然得知了父親這么一個稱號，當時來客用相當諂媚的語氣說公爵大人治軍有方，讓年輕的男爵很是反胃了一陣子。見基亞沒回答，艾爾夫萬公爵則是說了下去：“疾如風，說的是菲爾茲威人的首領之一，‘快馬’比約恩，極其擅長運動戰(zhàn)，不管是在瑞文斯頓王國的雪地，還是達夏的荒漠中，他的部隊都保持著強悍的機動性?！?p>　　“徐如林，是我，指我治軍穩(wěn)重，步步為營。”艾爾夫萬公爵簡略地說，但是任何跟他交過手的潘德名將都知道，凡是被艾爾夫萬“步步為營”的地方，除非投入大量兵力，不然根本搶不回來。艾爾夫萬的步步為營，強硬得像是一片扎根百米深的樹林。

　　“侵略如火，你也該有所耳聞，布倫努斯公爵已經(jīng)淋漓盡致地展露了這四個字?！闭f到這里，艾爾夫萬聳了聳肩，“不管是在軍事上，還是在政治上?！?p>　　“而不動如山，就是給我今天的對手，凱洛斯閣下的?！卑瑺柗蛉f公爵輕輕一嘆，用上了敬稱，隨后說出的一句話讓基亞無比震驚：“既是用來形容他的風格，也是用來形容他的勝利，不可撼動！”

　　縱觀潘德，執(zhí)政官凱洛斯都當?shù)闷稹皞髌妗倍?，不僅僅是因為他而立之年就成為了帝國最年輕的執(zhí)政官，同時身兼暗影騎士團的大團長，而且還因為他幾乎震主的勝績——領軍以來數(shù)百場小戰(zhàn)大戰(zhàn)惡戰(zhàn)血戰(zhàn)死戰(zhàn)，凱洛斯無一敗績！他戰(zhàn)術風格穩(wěn)健，卻又不失咄咄逼人的壓迫力，如同一座向前推移的山岳。任何跟他對陣過的人都有一種無力感，他們當中不乏進攻性不輸于布倫努斯公爵的悍將，也存在以防守能力著稱潘德的老將，但是無一例外地，他們的陣線都會被那淵渟岳峙的暗影鐵蹄踏平。艾爾夫萬公爵跟帝國人作戰(zhàn)十余年，同凱洛斯執(zhí)政官交鋒八次，五次小負，一次平局，一次慘敗。薩里昂三公都不曾在他身上討到過一絲便宜，他們曾經(jīng)數(shù)次地鉆研凱洛斯執(zhí)政官的戰(zhàn)術，卻只能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是一個以山岳為脊梁的男人，他麾下的部隊也以山岳為精氣神，想要擊敗凱洛斯，優(yōu)勢兵力舉足輕重，只有蠻橫的力量才能敲斷一人的脊梁。

　　帝國人看來是對自己的這位執(zhí)政官抱有近乎盲目的信心啊……艾爾夫萬公爵想，他做了個前進的手勢，萬人大軍開始緩緩向前。斯科萊魯看著如同潮水漫上來的薩里昂軍隊，神情冷冽。

　　山岳從不動容。

　　卡林德恩平原上，帝國與薩里昂間第一百三十九次會戰(zhàn)一觸即發(fā)。

　　“薩里昂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跟帝國來一場不道義的不宣而戰(zhàn)了，烏爾里克莫非是想趁這個機會打痛帝國？”奎格芬逗弄著手上的獵隼，喂了一大塊生肉。他從馬車上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凝視著遠方的地平線，試圖找出一絲起伏的弧度，然而舉目所及之處，地勢平坦如同無波的水面，奎格芬很快就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他苦笑著坐回去，對老酒鬼說：“難怪諾多人從來都不會大規(guī)模地進犯東部草原，他們的箭雨還沒有潑灑幾波，一排騎槍就殺過來了?！?p>　　老酒鬼干巴巴地笑了一聲：“有凱洛斯在，帝國就算在雙頭作戰(zhàn)中吃了點虧，也不會傷筋動骨?！?p>　　奎格芬若有所思：“凱洛斯確實有這個能力，但我聽說這位執(zhí)政官在政壇上很狼狽啊。”

　　“他當然狼狽，馬略要建立一個新帝國，首先就要根除自巴可斯帝國帶來的陋習風氣，清繳拜蛇教是其中之一，而繼承了古帝國‘刻板迂腐’的光榮傳統(tǒng)的暗影騎士團也是要打壓的對象。他們不忠于馬略，只忠于古帝國。馬略怎么可能容忍在自己的統(tǒng)治下有著這么一幫強悍卻又桀驁不服管教的戰(zhàn)力存在，而凱洛斯又是暗影的大團長，這些年對馬略新政的態(tài)度也很曖昧，不打壓他打壓誰？”老酒鬼很不客氣地說?！叭舨皇撬能娛虏拍軣o人可及，他早就********了。”

　　“話是這么說，可我總覺得他似乎并不在意這些?！笨穹页烈髦?p>　　“他有理由不在意，因為馬略中了拜蛇教的詛咒，活不長久，他的新政只能交給下一任的皇帝——但是很可惜，三大執(zhí)政官中，明確支持馬略的只有賈斯特斯。利維尤斯曾經(jīng)是德莫西斯·奧古斯塔的心腹，多半不能指望他配合。凱洛斯態(tài)度曖昧，甚至隱隱在對拜蛇教放任自流。我在帝國那十年，聽到最多的就是塞茲那里拜蛇教又出來活動之類之類的。”

　　奎格芬正想接話，懷里的獵隼突然躁動起來，直竄入云，一陣短促的嘶鳴之后，獵隼急降，爪里還捉著一只碩大的烏鴉，身體已經(jīng)被利爪撕了開來，猩紅色的眼睛卻依然保留著生前的兇暴。而獵隼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翅根被扯下了一大塊肉，短時間內(nèi)已經(jīng)無法再度飛翔了。

　　奎格芬臉色一變：“是異端豢養(yǎng)的災厄鴉，看起來是沖著你吃掉的那塊龍淚來的?！?p>　　“你搞定？”老酒鬼輕描淡寫的反應差點沒讓奎格芬吐出一口老血。“說得倒是輕巧。要不要我把你交出去讓他們將你開膛剖腹？”他有些氣急敗壞。

　　“身后一里，五騎?！闭谮s車的愛麗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zhí)。拉車的駿馬雖然是奎格芬喜愛的神駿，但腳力比起死亡騎士戰(zhàn)馬還要遜色三分，在這片平原上甩脫追擊的死亡騎士顯然不現(xiàn)實。老酒鬼跟奎格芬對視一眼，前者搖搖頭：“我現(xiàn)在跟常人無異，別指望我?！?p>　　奎格芬啐了一聲：“指望你做什么？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他們不敢上前的?！?p>　　老酒鬼神色一動，正想開口，東邊已經(jīng)傳來急雨般的馬蹄聲，一隊騎兵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胯下清一色雄健的駿馬，手中把持著兩米長的騎槍。他們的騎術相當了得，一個穿插變向就完成了對死亡騎士們的包圍，手中長達兩米的騎槍平舉向前，威脅的意味相當明顯。槍林環(huán)繞下死亡騎士退縮了，他們只有五人，根本無法同一隊成建制的迦圖騎兵相抗衡。為首的死亡騎士舉起雙手，剛想說些什么，迦圖騎兵們一聲唿哨，赫然是發(fā)動了沖鋒！

　　槍林穿梭而過，五名死亡騎士甚至還沒來得及拔劍，他們就已經(jīng)成為了騎槍上掛著的尸體。

　　“原來如此?！崩暇乒硌院喴赓W，“了不起。”

　　迦圖跟諾多，可能是潘德大陸最排外的群體了，迦圖時不時成立補奴大軍深入諾多森林，也使得精靈們視他們?yōu)椴还泊魈斓某饠场Ｓ懞萌魏我环絼荼貢米锪硪环?，然而奎格芬卻是兩頭通吃，如魚得水。如此通天手段，確實當?shù)闷鸢肷竦囊痪洹傲瞬黄稹薄?p>　　“我可是迦圖人的供糧大戶啊，他們怎么可能舍得我死？”奎格芬捻著自己的小胡子，優(yōu)哉游哉地翹起了二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