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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黑色沙丘

盤說 飯人. 2998 2024-11-01 22:17:23

  大抵本就是妖,對泥丸宮中肆虐的妖性自然毋須忌諱與規(guī)避;而交融其間的魔意,僅在寵渡使用魔古太刀時染了些許,遠(yuǎn)不及妖性濃烈,單憑狼伯的經(jīng)驗(yàn)與手段都能免受其害,漫說龍佬了。

  因此,之前被五只老怪嬰靈視若洪水猛獸的妖性魔意,對當(dāng)前二妖來說,非但不足為慮,反能引為己用。

  老狼裹了一副狼皮,——僅尋常大小,借以隔絕原靈,更好地隱匿行跡。

  龍佬則直接現(xiàn)了巨蜥原形。

  話說妖魔孽龍本是識海之主,占有地利,又融得完整神魂,按說該穩(wěn)壓一頭才是;叵奈龍佬乃古妖,走過的橋比外間所有人走過的路加起來還多,豈是等閑?

  但見其:

  爪似銅鉤;

  皮堅(jiān)逾鐵;

  靜時巋然如山;

  動則興風(fēng)破浪;

  兩柱粗壯的后肢矗于淺海;每將一條長尾如鋼鞭狂舞,響似風(fēng)雷,真?zhèn)€攻防兼?zhèn)?,進(jìn)退有據(jù)!

  那孽龍討不到便宜,一個猛子扎入深海。龍佬并未急著跳開,只將眸珠急轉(zhuǎn),掃視左右海面,以不變應(yīng)萬變,忽察腳下傳來異樣震動,——由輕到重眼見著迫近,不憂反喜道:“來得好。正合吾意?!?p>  果如龍佬所料,嘩啦聲響,孽龍破水躥起,沿著巨蜥雙腿攀援盤旋,回環(huán)交結(jié),跟裹粽子似的將龍佬縛住,越勒越緊,作絞殺之狀。

  卻道二獸利爪相扣,競相角力,撕咬,拉扯,即便互有抓撓也是火星四濺,難以破開彼此厚實(shí)的皮甲。

  巨蜥沉重,孽龍拽不動。

  孽龍比之前長了一倍,龍佬掙不脫。

  那龍頭更拖著余留的數(shù)百丈龍身游弋至高處,驀地后仰,腮喉鼓動間,作勢欲噴。

  龍佬雙目微凝,尾梢至后背的脊刺一路火花帶閃電,張口激射。

  前后腳工夫,孽龍血盆大開。

  妖性魔意化成的紺紅光焱從天斜降。

  由細(xì)到粗的白芒破風(fēng)直迎。

  轟!

  異色的吐息瞬間交匯,頓時炫光迸射,燭照遠(yuǎn)近,仿佛一輪烈日猛地拔起中天,映得泥丸宮一片透亮,四下里云霧散蕩,海面上濁浪排空。

  時值老狼剛剛涉水,猝不及防這般突變,竟被倒卷的狂瀾甩將出來,翻轉(zhuǎn)著滑落岸邊,狼爪在潮濕的灘涂上烙下一道道狹長深痕。

  忽覺天光驟暗,老狼抬頭驚望,原是二獸已然罷斗。

  ——然則也只緩了一口氣!

  兩股意念之柱再度激撞。

  更為磅礴。

  更為凝重。

  更為狂暴。

  二獸鉚足了勁兒寸步不讓,時而此消,時而彼弱,當(dāng)中對碰結(jié)成的光團(tuán)也因此忽上忽下,一時難分難解。

  老狼見狀嗟嘆:“此刻不走更待何時?”搶在余波殃及之前匆匆下海,將宮中意念化作淡淡光膜貼身裹了,徑往深處急潛。

  外間動靜隨之漸行漸衰,等到終不可聞時,已不知入水多深,老狼放眼環(huán)顧,僅自己這片兒微微亮著;哪怕近至丈許開外,將眼珠子瞪出來也難以視物。

  化不開的黑暗。

  深不見底的陰邃。

  萬物滅絕般的死寂。

  ——總令人不寒而栗。

  說不上是不是為了壓下心間陡然涌起的莫名驚悸,老狼不自覺地釋出神念,掃過海面之下六合八方,熟料除了意念結(jié)成的海水外空無別物。

  更令老狼瞠目的是,以靈妖神念竟未探到底,足可想見海有多深!老狼不由愁上眉梢,“這識海茫茫,又該往何處尋他?”

  轉(zhuǎn)念想一想:“泥丸宮內(nèi)妖性猖獗,那娃娃的心神扛不住,唯有墮入識海,過了這么些時候必已沉向深淵。我不妨直接往下走,庶幾有獲?!?p>  遂以神念開路,老狼傾力潛行,倏忽百里。

  如此既久,冷不防神念所及,有一卷暗流翻涌,其中恍似夾雜著零星異物。老狼忙借神念將異物抽離暗涌,加以禁錮,緊閉雙眸遙感甄別。

  ……石子兒?!

  當(dāng)下遠(yuǎn)離海岸,斷無此物。

  相較而言,碎石更可能來自下方。

  換言之,這識海終究是有底的?

  老狼大喜過望,屁顛顛趕至,將礫石掌在爪心端詳。

  想是剛形成不久,尚未受到海水暗流的沖刷與磨礪,故此石面粗糙,形狀也不甚規(guī)整,小則如芝麻,大則如綠豆,黑黢黢的,顯然深受妖性魔意的浸染,被老狼并趾一捻,即淪為更加細(xì)碎的石屑。

  ——像沙一樣。

  可惜毫無頭緒,老狼探究一番不得要領(lǐng),唯有暫時作罷;轉(zhuǎn)而將神念鋪展開去,頭頂及左右皆無異樣,只腳下從近到遠(yuǎn),由淺及深,時有滾動的暗潮卷起同樣的石礫。

  老狼按捺心思接著下行,越潛得深,越見暗潮洶涌,且?guī)鸬漠愇镏?,也不再單單是碎石?p>  在上一波涌流中,頭回出現(xiàn)了半張石頭薄片。

  其上線條分明,勾勒著某些輪廓或形態(tài)。怎奈殘片纖薄如紙,不等老狼細(xì)觀,便被暗流攪成一堆碎片。

  所幸礫石越來越多,類似的石片也隨之漸增,有大有小,雖說都?xì)埲辈蝗呐伦顬橥暾囊黄采倭艘唤?,卻無礙老狼將之一一撈起,幾經(jīng)辨認(rèn)后終能確信:保存在石片上的乃是一幅幅畫。

  而石畫上的各種場景,也越來越多地呈現(xiàn)在老狼眼前:

  夏有涼風(fēng)冬有雪,秋月春花;

  吹笛暮歸的放牛娃;

  刀光劍影血染沙;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清泉烹新茶;

  古道瘦馬;

  ……

  畫中所繪或人,或事,或景,或物,或數(shù)者交融,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卻仿佛要從石片上跳出來似的,莫不栩栩如生。

  顯著處如山高水闊,巍峨磅礴。

  細(xì)微處如葉之脈絡(luò),纖毫畢現(xiàn)。

  甚而借由蕭蕭而下的無邊落木,能感受到濃濃風(fēng)韻,聽聞嗚嗚風(fēng)吟。

  個中光景是如此逼真,與其說是畫出來的,莫如說是拓下來的!老狼越看越驚疑,比照自家泥丸宮中的情形,不由頻頻納罕,“他識海里怎會有這些兒東西?”

  直至留意到在不同畫片里先后出現(xiàn)的兩個人,老狼這才福至心靈,稍微有了眉目。

  首先是一位老者。

  很多場景里都有老者的身影。

  或正臉,或側(cè)顏,或背身,或嬉笑怒罵,或諄諄告誡,或在破廟躲雨,或星夜談天,或……老者形象千姿百態(tài),生動傳神,簡直呼之欲出。

  老狼觀之即明,“這前輩當(dāng)是小友的那位師父了,當(dāng)真是游戲人間的老頑童。如此妙人甚合我意,若能結(jié)交定然投契。奈何仙去多日??上Э上?。”

  若說老頭子只是令狼伯唏噓,那另一人的出現(xiàn)則教老狼險些驚掉下巴。

  那是一名女童。

  老狼一眼便將其認(rèn)了出來,“黑……黑丫頭?!”

  畢竟看著念奴兒從襁褓蛻變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說是視如己出也毫不夸張,對這丫頭再熟悉不過,所以老狼自信決沒有看錯,因此更覺神奇,咋舌嘆曰:“也就是說,這倆娃娃幼時便有一面之緣?

  “丫頭五六歲那會兒……

  “是了。沒記錯的話,當(dāng)年寨主回山后似曾說過,那丫頭為覓雙親,乘隙溜回了出生時的村子,卻被鄉(xiāng)民當(dāng)成妖怪,幸得一人族小子掩護(hù)才免罹厄運(yùn)。

  “而今看來,那男孩必是寵渡這娃娃無疑了?!?p>  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然而老狼無暇多作感慨,為驗(yàn)證心中猜想繼續(xù)深潛,不久便見下方隱有銀白色的光暈閃沒。

  起初還很模糊,不過隨著老遁速暴增,兩下里距離飛快縮減,光暈也隨之清晰起來,由朦朧的一團(tuán)變成幾條線,每條線又由一個接一個的光點(diǎn)連綴而成。

  不過直到抵至近前,老狼才完全看明白,那串成一線的并非光點(diǎn),而是光片。

  ——一幀幀泛光的畫片!

  與石畫不同的是,光片中的場景不單五彩繽紛,而且是“活”的。

  樹搖風(fēng)。

  水東流。

  舉杯邀月不見愁。

  天高任鳥飛。

  飛流直下三千尺。

  海闊憑魚游。

  煙波江上一葉舟。

  ……

  其中更有那老者撒丫子狂奔的場面,邊跑邊喝酒不說,還不時側(cè)頭瞟一眼,逗弄似的將手中僅剩半邊的雞腿舉過頭頂,來回晃動。

  老狼觀之莞爾,“彼時小友該在后面追得歡吧?!彼记跋牒竺┤D開,“此距海底當(dāng)不遠(yuǎn)矣?!?p>  而海底,必有畫片源頭所在。

  閃念及此,老狼一路速潛不再停頓,未幾果然下到海底。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偌大沙丘。

  ——黑色沙丘。

  垓心的丘頂約莫半人高。

  從中正持續(xù)不斷地涌出銀白光畫。

  由此仰望,一切就更為明朗了。

  那些畫片原本光亮,卻在浮升的過程中受到妖性魔意的瘋狂侵蝕,以致黯然失色,凝固變黑,并在海流的來回沖擊下不斷破裂,分解,乃至被絞作碎粒。

  當(dāng)中小部分隨暗涌流轉(zhuǎn)四處,機(jī)緣巧合下被神念探知,引導(dǎo)老狼循跡至此;其余則盡數(shù)成了砂石,漸而沉淀,淤積。

  關(guān)于那畫中場景,老狼也終于篤定了最初的判斷。

  ——“果是平生過往……”

  識海有底。

  記憶成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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