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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田舊事

6、大雪消融

種田舊事 遼海秋風 3403 2016-11-01 08:52:29

  到了晚間,程靈慧的兩條胳膊就開始疼起來。先是鈍鈍的疼,后來沉得動不了。稍一挪動就疼得打哆嗦。她怕父親擔心,也不敢對父親說。

  次日,再去找蘇同玩的時候。她就顯得比前兩日安靜多了。小孩子是不會留意這些的。程靈慧不愛動彈。蘇同和孫興隆玩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三個人就躺在炕上吃東西打發(fā)時間。

  過了好一會兒。住在隔壁的蘇侯爺沒聽見三人的玩鬧聲,打發(fā)人過來看。才發(fā)現(xiàn)三人蓋著一張被子睡著了。

  等三人睡醒,天已經(jīng)快黑了。蘇同皺著眉毛看著程靈慧和孫興?。骸澳銈儌z就不能洗干凈點兒,把我的被子都蹭臟了?!?p>  孫興隆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俺娘說‘臭小子’‘臭小子’,不臭怎么能叫小子?”

  程靈慧低著頭不說話。她已經(jīng)是九歲的大姑娘了。雖然她經(jīng)常玩得跟個野小子一樣,可這么大的姑娘被人嫌棄臟還是很沒面子的。她可說不出來孫興隆那么賴皮的話。

  “你生氣了?”蘇同歪著頭,快把臉伸到她鼻子上了。

  程靈慧搖搖頭,爬下炕說道:“俺走了?!?p>  這下,蘇同認定她生氣了。惱道:“走吧,走吧。我才不和那么小氣的人玩兒?!?p>  程靈慧抬頭:“俺沒小氣?!?p>  蘇同道:“你都不高興了,還說你沒小氣。我又不是傻子?!?p>  程靈慧道:“不玩兒就不玩兒,誰稀罕?!鞭D身走了。

  蘇同氣急敗壞叫道:“你就是小氣?!被仡^看見孫興隆,用力推他道:“走,你們都走。我再也不和你們玩兒了?!?p>  孫興隆冷不防被他推到地上,捂著摔疼的屁股叫道:“你推俺干什么?俺又沒惹你?”

  蘇同用被子蒙住頭,叫道:“你走。我不要看見你?!?p>  孫興隆撅著嘴,嘀咕道:“走就走?!?p>  程靈慧回到客房,悶悶的鉆進父親的懷里。

  門外有官兵把守,所有人都被關在房間里不得隨意走動,更不得喧嘩。一屋子老少爺們兒擠在一起,雖然氣味不好,但還算暖和。勉強能捱得過晚上的寒冷。一開始還有人竊竊私語。過了這七八天,雖然現(xiàn)在每日有官兵進來給一碗稀粥。也只能勉強吊住性命。誰還有說話的心思?

  程靈慧白天睡了一覺。父親的懷抱雖然溫暖,可她現(xiàn)在無論如何睡不著。父親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樣,問道:“怎么了?”

  程靈慧有些委屈道:“蘇同不和俺玩了,他嫌俺臟?!?p>  父親仿佛放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說道:“不去也好?!?p>  不知為什么,程靈慧聽到這句話忽然就不委屈了。在父親懷里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竟然又睡著了。

  第二天,孫興隆沒有在外面叫她。她白天和父親一起圍著被子坐著。父親給她揉有些涼的手和腳。和那些大人一樣,喝了一碗官兵送來的稀粥。晚上照舊縮在父親懷里睡覺。

  第二天,她便覺得有些無聊。想著自己要是能去玩多好??上肫鹛K同厭惡自己的樣子,她還是覺得很沒面子。

  第三天,她已經(jīng)餓的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心情想別的了。忽然父親把什么東西塞進她嘴里。她嚼了嚼,驚喜的發(fā)現(xiàn)是雜糧面餅子。父親捂著她的嘴,在她耳朵邊悄聲囑咐:“別吭?!?p>  她轉了個身,把頭鉆進父親懷里,慢慢咀嚼生怕發(fā)出聲音。只覺得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比蘇同的蓮子糖還好吃。

  后來,她們到底被關了幾天。程靈慧記不清楚了。她只記得,一天早上起來。屋子的門大開著。屋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出去了。她也跟著出去。官兵已經(jīng)走得不見人影了。積雪也消融的差不多了。頭頂上是暖融融的太陽。曬得人后背黏黏的?;秀遍g,好像那場大雪跟夢境一般不真實起來。

  大家一下子像干枯的禾苗遇到了雨水,瞬間就恢復了活力。喜怒哀樂頓時鮮活起來。

  人們記掛的第一件事當然還是自己的牲口。大伙兒潮水一樣涌向牲口棚??匆娫鹊顾纳谂镞@時已經(jīng)收拾整齊。一頭頭牲口悠閑的在槽頭吃著草料,比當主人的過得還滋潤。眾人的心這才放下來。

  孫二嫂站在牲口棚前的石碾子上,手里拎著一個破銅盆?!敭敭敗磺?,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她一手拿著銅盆,一手揮著敲盆的搟面杖高聲道:“看見自家的牲口了吧?喂得咋樣?”

  有人道:“謝謝二嫂啊,可是保住俺全家的命了?!庇腥烁胶?,感謝的話一浪高過一浪。

  孫二嫂搟面杖一揚:“聽我說?!苯又鴴咭暳吮娙艘蝗??;煸谌巳豪锏某天`慧只覺得孫二嫂這一刻威風極了。像極了戲臺上演的《楊門女將》中的穆桂英。

  孫二嫂道:“咱們大伙兒可不要謝錯人。謝錯了我也不敢當。這是蘇侯爺聽說咱們大伙兒都被大雪圍困在這里了。人缺糧食,馬缺草料。特意派人收拾了牲口棚,從他們的糧草中撥了草料給你們喂牲口。你們每天喝的粥也是蘇侯爺?shù)?。這些全都白給,一個大子兒不用你掏?!?p>  “有這事兒?”一霎時,眾人頓時將被關在房間里差點被渴死的事忘了個干凈。也把那因為吵鬧而消失的人忘了個干凈。紛紛激動的落淚,跪在地上山呼:“侯爺千歲,千千歲?!背天`慧站在一片磕頭的大人當中,心里有個奇怪的感覺。這些磕頭謝恩的人,不見得知道蘇侯爺是誰。

  之后的孫家店房好像又回到了大雪之前的樣子。拉腳的腳夫開始收攏自己的貨物,準備啟程。挑擔的貨郎則在眾人忙碌的時候,叫賣著先離開了。

  父親決定再留一天,吃飽喝足了再趕路。

  他們這趟要去SX運老陳醋,送往沙溪縣和轉水城中的雜貨行。路途不遠,時間也很寬裕。這也是為什么父親肯帶程靈慧來的原因。

  父親領著程靈慧出了孫家店房,說是帶她吃好吃的。

  程靈慧第一次出遠門,看見什么都新鮮。父親也十分有耐心的回答她各種各樣的問題。父女二人走走停停,來到十里鋪有名的田家驢肉鋪子。買了十個驢肉火燒,給店家要了兩碗煮骨頭的湯。撿個板凳兒坐下就開吃。

  田家的火燒又圓又大,快趕上程靈慧的臉盤子了。外酥里嫩,咬一口掉渣。里面的卻十分喧軟。驢肉醬香濃厚,給的也足。咬一口香得恨不得把舌頭咽了。

  正吃著,從外面進來倆人。當前一人看見父親道:“呦,還挺巧?!?p>  父親急忙放下火燒,站起來抱拳施禮:“是您哪,是挺巧?!?p>  那人看見程靈慧,問道:“令公子也在呢?”

  父親連連擺手道:“可當不起。就是個鄉(xiāng)下孩子。叫她三慧子就行?!?p>  那人道:“這可太巧了?!毕蛏磉叺纳倌甑溃骸袄先?,給你叔見禮?!?p>  少年連忙執(zhí)手行禮:“見過叔叔?!?p>  父親見狀,不覺手足無措道:“這怎么使得?!币幻胬天`慧,斥道:“怎么這么不懂事,也不知道叫人?”

  程靈慧光顧著吃了。這時抬起頭,臉上還粘著不少驢肉的醬汁。有幾分茫然的看著眼前多出來的一老一少。父親推了推她:“叫常老爺?!?p>  程靈慧看了看那老者。帶著個員外帽,留著幾縷胡須。這人她在蘇侯爺那里見過,當下道:“我見過他。”

  父親有些難堪道:“讓你叫你就叫?!?p>  程靈慧不情愿的放下火燒,站起來恭恭敬敬叫道:“常老爺好?!彼?jīng)常和奶奶出去,叫人她會。她就是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火燒。

  然后,她就坐下來接著吃。父親和那人說了什么她也沒聽。再后來,父親就去和那人喝酒了。留下那個少年看著她。

  她吃飽了,還大方的把吃剩的給那少年吃。少年皺了皺眉,說:“你留著吧,我不餓?!蹦锹曇粝窭哮喿咏袉?,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經(jīng)過了蘇同嫌棄自己臟一事,程靈慧敏感的發(fā)覺那少年不吃,其實也是嫌她臟。她把所有火燒拿油紙包好,揣進懷里,生氣道:“不吃拉倒?!钡龑嵲陂e得無聊。無聊到盯著那少年看了很久。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長得很白,眉毛很細,眼睫毛很長。隨著他眼皮的眨動,‘忽閃、忽閃’很有趣。

  他的衣服很干凈,袖子很寬。露出袖子的手也跟臉一樣白。十個指頭干干凈凈,細細長長。指甲縫里一點泥垢也沒有。程靈慧看看自己又是油,又是黑的手。手背上還有皸裂的小口子。下意識的拉拉一片油光,幾乎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袖子,試圖把手遮住。

  少年看了她一眼,她急忙把頭轉過去。對于盯著人家看,心里還是有點虛。可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那少年。這次,她發(fā)現(xiàn)少年的鼻梁很直,鼻翼很圓。不由想起墻上掛的大蒜。少年的嘴不大,嘴唇鼓鼓的,紅紅的,像大姐染了口紅的樣子。然后,腦子里忽然就想起大姐繡花的樣子。搖頭暗道:“那樣麻煩的事,我可學不來?!?p>  少年察覺到她搖頭的動作,不明所以的又望了她一眼。這次程靈慧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想完了大姐,接著看那少年。忽然發(fā)現(xiàn)少年的脖子上鼓起一個包,還隨著他的呼吸一動一動的。不由多看了兩眼。暗道:“這么大的包肯定很疼?!毕肫鹕倌觌y聽的嗓音,暗道:“怪不得聲音那么難聽?!毙睦镉X得那少年也挺可憐。決定不生他的氣了。

  整個下午就在程靈慧的胡思亂想中過的飛快。她不知道,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少年也在盯著她看。

  父親這個下午很高興。喝的有些微醺。后來程靈慧才知道。那個長胡子的男人就是奶奶嘴里常說的,那個橋上村有名的大善人——常老爺。

  常老爺是開油坊的。好幾輩子的財主了。到他這輩子,家業(yè)也不知到底有多大。光姨太太就娶了七八房??蓛鹤又挥腥齻€。

  父親之所以那么高興,是因為他給大姐結了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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