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蕭祁是不會親自去繼安堂做這些事兒的,但見他大踏步邁出了房門,轉(zhuǎn)眼就叩響隔壁的房門。
“哪位?”伯賢的聲音有些含糊,顯然是剛從睡夢中醒轉(zhuǎn)過來。
蕭祁不忿地撇了撇嘴,自己忙到現(xiàn)在,這懶貨倒在這里睡得開心。
“誰呀?”還有一個更迷糊的。
“在下蕭祁,久聞公子大名,特來拜訪。”蕭祁勾起嘴角,恭恭敬敬道。
里頭聽了,一陣沉默,旋即便是一陣折騰。
很快,門便被打開了——晴遠(yuǎn)草草披了一件外衫,額頭上還有著枕席留下的紅印子,睡眼惺忪地作了個請的手勢:“公子里面坐?!?p> “謝小哥?!笔捚钜荒樦t恭,若是不知內(nèi)情的,怕真是要將蕭祁當(dāng)成特地來拜訪偶像的慕名者了呢。
待蕭祁進了門,晴遠(yuǎn)轉(zhuǎn)身合了房門,便也跟了上來。
蕭祁往前走了幾步,便見床榻上半坐著一個睡眼惺忪的美男子:
烏羽輕垂,半掩住朦朧丹鳳眼;青絲亂散,倒遮了精神伏羲鼻。皓腕凝霜將遮未遮,猿臂輕抬將舒未舒。洞庭蛟龍初驚起,北冥鯤鵬方展翅。開口欲吐蛟龍氣,抬手便攬四方事。衛(wèi)玠不能爭先后,潘安豈能較高低?
只是蕭祁自身條件也不差,因而從來不會為這美男初醒的姿態(tài)而動容半分,此刻便已大搖大擺坐到伯賢床上去,一把捉過伯賢的手臂使勁兒敲打:“我在那里忙的要死,你倒好,在這里睡成豬!”
伯賢被他敲得疼,趕忙抽回了手:“我也沒不幫你,你看,這不把阿初引回她自己房里去了么?”
“你這也算幫忙?”蕭祁白了他一眼。
“可我能幫得上的也就是這些事了,你們那甚么脈象面色的,我壓根兒不懂,便是在哪里,也是如木頭人一般杵著,倒不如回來好好歇息?!辈t振振有詞,干脆又躺了下去。
蕭祁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哪里沒事了?現(xiàn)下便有一件事你能做了?!?p> “哦?什么事?”伯賢來了精神。
蕭祁不說話,將他從床榻上生生拽起,拉到東側(cè)的書桌前,道“我報一味藥,你便寫一味?!?p> “你為何不自己寫?”
“看你閑的,給你些事做?!?p> “······”雖是無語,但伯賢終于還是執(zhí)筆蘸了墨,“你且說來?!?p> “川芎五兩”
“桃仁三兩”
“香附四錢”
······
“黃連四兩”
“你要開藥鋪啊?這么多藥?!辈t見蕭祁沒有再報的意思,便摔下筆,嘟噥道。
蕭祁并不理會他,扭頭喊道:“晴遠(yuǎn),你過來。”
“啊?”晴遠(yuǎn)正習(xí)慣性地替公子整理衣服行李,聽見蕭祁喊,便放下手里的東西走了過來。
“你拿著這方子去附近的藥房走一趟罷。若是見著濟風(fēng)堂、濟安堂等諸如此類我谷下的招牌,便只需將這紙遞給他們,”說著蕭祁伸手拿起伯賢擲下的筆,在紙上又寫了幾筆,方交與晴遠(yuǎn)。
“那若是沒有·······”晴遠(yuǎn)有些踟躇。
“若是沒有,便記你家公子賬上唄,”蕭祁笑著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伯賢,“想必你家公子不會吝惜這點兒小錢的?!?p> “這······”晴遠(yuǎn)猶豫著看向伯賢——同樣有著一根筋脾氣的晴遠(yuǎn),只要不是八皇子親自發(fā)的話,便往往可置若罔聞。
直到看見伯賢揮了揮手,作為默許,晴遠(yuǎn)這才拿了那紙飛也似地跑沒影兒了。
“這人呀”,蕭祁看著晴遠(yuǎn)的身影走遠(yuǎn),“可真是把你當(dāng)神仙一樣供著。我真是擔(dān)心若是哪天你有個三長兩短······”
“呸,你咒我呢?”伯賢一拳打在他的肩上。
蕭祁吃痛,聳了聳肩,便止住了話頭。
“怎么樣?”伯賢此時意識已有些清醒,便自然而然關(guān)照起方才那伙計。
“毒性已入骨三分”,蕭祁斜倚在床榻上,伸出手指比了比,“我看著他不過弱冠之年,可他那骨頭,卻比老禿驢還要不如。難怪烏騅馬那一腳能把他踢成那個樣子?!?p> 老禿驢······若是放在從前,伯賢只怕沖上去便要與蕭祁干上一架,只是如今老僧自己渾不在意,伯賢便也只是暗暗翻上個白眼,不像從前那般激動了,何況此時,還有更令人關(guān)心的問題。
“不知那是什么毒?”
“這個······”,蕭祁猶豫了一下,“等老師父那頭安頓好罷。”
正說著,便聽有人敲門:“阿賢阿祁,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
蕭祁氣得笑出聲來:“現(xiàn)在已是酉時,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曬屁股呢。”
話雖是這么說著,卻已經(jīng)走了過去將門打開。
“惠法師父。”倒是伯賢還微微躬身打了聲招呼,蕭祁在一邊看了,不過一笑。
“眼見客人進來,都不知道上茶的么?”老僧似乎頗有些不滿,兀自走到房里的樟木小幾,拿起桌上的茶壺便往嘴里灌。
“你這老頭兒,你這樣喝了,教我們喝什么?”蕭祁大步上前,要去奪老僧手里的茶壺。
“嘿,你這小猢猻,還想奪我的壺兒?”老僧輕盈地一閃身,便教蕭祁撲了個空,繼續(xù)拿著茶壺海灌起來。
“看招!”蕭祁一腳踏在桌邊的凳子上,探身又來搶。
“小猢猻,你再回去跟你爹爹練八百年吧!”眼看蕭祁的手即將碰到那茶壺,老僧往后微微一仰,蕭祁一時重心不穩(wěn),一個趔趄,險些撲倒在桃木幾上。
想他堂堂神農(nóng)公子合十有這樣吃癟的時候,蕭祁微慍,探手又來。
眼見他們二人就要鬧將起來,伯賢忍不住輕輕地咳了一聲。
“哼,今日不跟你計較?!笔捚盥犚姴t輕咳,也覺此時不是鬧騰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立在一旁。
“你倒還有理了,”老僧放下茶壺,滿意地拍拍肚皮,“算是解了我的渴了。錦城的水果真是不同,便連味道也仿佛格外香甜一些,”說著打了一個嗝,一時一股嗆人的味道彌漫了開來。
蕭祁和伯賢忍不住掩了嘴,嘴快的蕭祁早已開始抱怨:“你這老頭吃得什么,吐出來的氣怎么這樣臭?”
“貧僧哪里敢吃獨食啊,也就方才喝了這里幾口水罷了。”老僧笑瞇瞇的。
“水?”蕭祁正掩著口鼻,此時卻一個激靈,“你是在說,水?”
老僧看著他,笑瞇瞇地點點頭。
“你既然懷疑,為何還親自去試?那藥終歸是毒藥,你又何必······”蕭祁緊緊地盯著老僧,目光里頗有幾分不解。
“錦城里那么多人還好好活著,貧僧我就喝了那么點,難不成還怕立刻死不成?”
“我拿銀針驗一驗便是,你這是何苦?”
“只怕蕭公子未必驗得出這毒?”老僧依然笑靨如······呃······如皺巴巴的土豆。
蕭祁雖然不服,卻也懶得同他爭辯,只伸手將茶壺中的水倒出一些在小碟中,又從隨身的針包里頭抽出一根泛著流光的針來,將針的三分之一沒入水中,然而······
一刻鐘過去······
二刻鐘過去······
······
銀針毫無反應(yīng)。
蕭祁蹙起了眉頭,將銀針放了回去,又抽出一根模樣相似,只是光澤如月華般瑩潤的銀針來。
“嗬!蟾宮冰針!”老僧一雙眼睛變得亮晶晶的,“這么好的東西給一個小孩子玩兒,你爹可真舍得!”一雙皺巴巴的手便去拿那針,“讓貧僧瞅瞅,看看是不是假的”。
“閃開!”蕭祁瞪他一眼。
“好,閃開閃開”,老僧大約是害怕用強損壞了銀針,便破例沒有糾纏,只是一雙眼睛卻貪婪地盯著蕭祁的手+確切地說,是蕭祁手中的銀針。
蕭祁信心滿滿地將手中對的銀針探入茶水之中,只是銀針的表現(xiàn),卻終歸讓他失望了——毫無反應(yīng)。
這······蕭祁皺起了眉頭。
“哈哈哈哈······”與皺眉斂目的蕭大公子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老僧毫不掩飾的開懷大笑,“年輕人,你還嫩著呢?!?p> 蕭祁有些惱地看著他,可心中的好奇卻如同小貓的爪子撓著心頭一般,讓他不由地流露出幾分疑惑的神色。
“把你那蟾宮冰針借我使兩天,我便告訴你?!崩仙_口講條件。
“我本無所謂知不知道?!笔捚畈怀运@一套,低頭要把銀針裝回去。
“別那么小氣嗎·······我哪里是只借不還之人?!庇只蛟S是蕭祁本身就有些猶豫,老僧劈手就把奪了過去。
蕭祁手中一空,便抬頭看著老僧,“你說?!?p> “這并非是什么藥物所致的毒性,故而你的銀針檢不出來。”老僧寶貝似地收好了銀針,才抬頭說道,“貧僧以為,這里頭混入了冶煉兵器亦或其他青銅物什后的廢水······”
林綰清
注:本章醫(yī)學(xué)上未必站得住腳,讀者慎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