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不自在
而后的日子,程錦依舊每隔一日便給楚睿施針一次,只是不知為何,自從那一日在東院莫名其妙的動氣之后,兩人之間的氣氛好似有些怪異,便是鐘隱這個被程錦拉過來的人,都感覺到了兩人不同與以往那般雖是整日斗嘴,各自互損,但其實(shí)看來卻是親密自然,是一種若即若離的和諧和旁人插不進(jìn)去的默契。
可是如今,看著程錦一言不發(fā),認(rèn)真給楚睿探脈,而楚睿也是閉目養(yǎng)神,始終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比起平日的斗嘴,在一般人看來,這樣的狀態(tài)才是常態(tài),但是在鐘隱看來,這番狀態(tài),卻是異常情況。
鐘隱心中雖是有疑惑,但終究也沒有開口相問,這兩人的事情,他自是插不進(jìn)去的。
施針的時間,一般來說,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便能完成了,程錦在還差一刻鐘的便滿一個時辰的時候,便將金針從楚睿的身上一一取下來,放入針囊之中。
開口說話的聲音也是異常嚴(yán)肅,“你體內(nèi)的毒氣經(jīng)過幾日的施針治療,已經(jīng)漸漸被控制,如今看來,效果還是不錯的,只需要繼續(xù)施針,不受寒,加之你有真氣護(hù)體,三個月之內(nèi),必能拔除,后邊叫鐘隱給你開一些散熱祛毒的尋常藥方便好了,另外,這些日子,需要飲食清淡,酒肉辛辣,少吃為宜。”
她一一與楚睿說了一些注意的事項,看了看外邊的火熱陽光,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決定開口,“雖然如今尚是炎炎夏日,不過,這三個月內(nèi),你不能受寒,否則,一切皆是前功盡棄?!?p> 楚睿自金針取下之后,便睜開了雙目,看著程錦一臉嚴(yán)肅,公事公辦與他說話的模樣,最后,嗯了一聲,不帶情緒,表示自己知道了。
程錦心中有些不自在,他到底有何可氣,整日這副生人勿進(jìn)的顏色,不過她也沒有倒上去的念頭就是了。她和楚睿之間,本就是合作關(guān)系,甚至一開始,只是利用的關(guān)系罷了,起初,他借她想要引出他背后的人,后來他借她來肅清獅虎營,如今是借她來治傷。
這是最好的關(guān)系,不拖泥帶水,而人也只有利益的牽絆才是最實(shí)在的。
這么想著,程錦的只覺得心中那不自在,似乎消散了一些。
她將金針一一收好之后,便放在了案幾之上。
轉(zhuǎn)身正欲離去,楚睿出聲叫她,似乎是猶豫了一陣,才開口,“不是說月末需要金針,若你需要,不若拿回去?”
他似是沒話找話一般。
程錦回頭,看著楚睿面上神色與聽著他語氣之中的認(rèn)真,唇角一勾,“大元帥難道不怕我攜帶金針直接離開?”
楚睿似是全然不在乎,可若是細(xì)細(xì)聽,那語氣之中分明帶著一絲難以覺察的寬容,“離便離了罷?!?p> 何況她逃得了么?
可程錦卻是臉色微沉,心中突升不快,開口的話語里邊有了幾分薄涼,“算了,我程錦向來守諾言。”
說罷,不待楚睿說什么,便往外而去,只楚睿看著她決然離開的背影,嘴唇抿緊了一分,可眼中分明帶著一股疑惑。
便是旁邊的鐘隱雖是看不見,也從程錦的話語之中聽到了一絲怒氣,程錦這人,說是古怪也罷,但其實(shí)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脾氣較好的,并且,她若是不想生氣,無論你如何激她,她都能反擊回來,半分怒氣也無,相處如此久的時間,將近一個月,鐘隱幾乎沒有見過程錦生氣,雖是平日里被楚睿你弄,難以反駁,但那并非是生氣,反而更像是玩鬧一般,可是今日的氣氛不同于往日,今日的程錦,確然是真的生氣了。
待確認(rèn)程錦真的離開了這一處之后,鐘隱也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修遠(yuǎn),這幾日怎的了?”
楚睿語氣淡淡,看了一眼鐘隱,“本帥有何事?”
鐘隱聽罷,卻是不言語了,嘆了一聲氣,搖了搖頭,徑自站起來,沒說什么便離開了此間屋門。
只留楚睿一人在屋中,斂眉沉思。
走出東院的那一刻,程錦的心便平靜了下來,那會兒的火氣從何而來,她怠于再去深究。
走出了東院,程錦沒有回北苑,在東院門口站了一會兒,程錦轉(zhuǎn)了一個圈兒,穿過廊檐,往東院旁邊的一個側(cè)門,便出了鄔終別院。
程錦踏出鄔終別院之后,一個身影,略過鄔終別院的墻頭,往程錦的方向而去。
出門只是無意識的行為,于程錦而言,在這個世界,無論去往那里,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一樣的……處處都能容納她,卻也處處都不能容納她。
所有的地方,必能騰出三尺之地來容得下她的身子,可天涯萬丈,卻沒有一處可以響起與她靈魂相依的共鳴。
說來她對江寧府其實(shí)并不特別熟悉,雖然當(dāng)初有過一段逃命生涯,但是在那樣躲藏的情況之下,必定不敢招搖,江寧府,她未曾走遍。
這么想著,只彎彎繞繞之后卻是走到凝霞湖邊,這個當(dāng)初她初生的地方,凝霞湖仍舊是一派湖光山色,秀美非常,畫舫游人,漫蓋湖面,絲竹之聲,屢屢不絕,尤其是此時好天氣,更是出游的好地方,五湖四海之人,似乎都尤江寧府,江寧府之人,善男信女,貴戶平民,尤喜凝霞湖。
可這浩渺的湖面,喜樂之外,卻是平靜一場。
十世輪回,卻也雁過不留痕,如今回想,反倒有了經(jīng)年之感。
可程錦不是個輕易傷感的人,這么一個想法從腦海之中閃過之后,她不禁自嘲一笑。
只是,正當(dāng)此時,背后卻是傳來了一個聲音,“程姑娘,一個人來游湖?”
這帶著微微不可睥睨的傲氣的聲音,有些熟悉。
程錦皺了皺眉頭,轉(zhuǎn)過身,見到來人風(fēng)流倜儻之樣,似笑非笑,“是你?”
可對面的男子見到她這般神色,不知心中想的是什么,只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你還記得本……公子?”
他語氣之中不知是何種情緒,比起前幾日的第一次見面,如今反倒是有了微微的收斂。
程錦勾唇,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般,“公子風(fēng)流倜儻貌比潘安,風(fēng)姿俊朗器宇軒昂,想不記得都難啊。”
分明是夸贊的話,可是配上她上下打量的眼神,還有似笑非笑的神色,出了口,便變了一個味道,任是誰聽了,都不會聽到贊賞之意,反而有一種被她諷刺的感覺。
秦曜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怒色,看了看程錦那張神色莫名似笑非笑不同于時下女子溫婉內(nèi)斂的臉龐,雖看她身份低下,卻是更多靈動,只暗了暗眼眸,“你倒是大膽,口舌伶俐,還從未有人敢如此與本公子說過話?!?p> 程錦懶得理會他,看了他一眼,“不敢當(dāng),為公子耳根清凈,我離去?!?p> 她就要轉(zhuǎn)身離開,可身后的秦曜卻是開口,“慢著!”
說罷,便要伸手?jǐn)r住程錦,程錦看了看橫在自己面前的手,唇角勾著薄涼笑意,看著秦曜。
秦曜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沖動,不動聲色將手拿開,看了凝霞湖邊上的畫舫,“上去!”
程錦順著他的視線一看,只見凝霞湖邊停著一只精致的畫舫,那華貴裝扮,分明是眼前這人的,不過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露出秦曜覺得以她這等身份之人看到的時候面上理應(yīng)升起羨慕與向往神色或者如同許多他認(rèn)識的女子一般對他笑意盈盈癡迷醉人。
反倒是程錦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升起對方病的不輕的神色,可秦曜卻是不知她那神色是何等表情,總之不是他所希望看懂的。
程錦輕嗤一聲,不說話,離去。
秦曜卻是被程錦這股不將他放在眼中的神色給惹惱了,就要抓著程錦手臂,“你敢拒絕!”
程錦自是避開他的觸碰,看他面上升起的怒氣,反倒是覺得好笑,“你有病吧你,無緣無故讓我上你的畫舫,我拒絕,有何不可!”
秦曜長這么大,何曾被人這般對待過,此時聽著程錦如此說,更是惱怒,一把拽過程錦,就要將她拉走。
可程錦雖是沒有武力,卻也不是個任人揉捏的主,只之間一閃,秦曜手背上的某處升起一抹如同螞蟻咬傷的疼意,而后雙臂一軟,下意識放開了程錦,似是沒有料到程錦會有這么一手,咬牙,“你……”
“你什么你!有個破船了不起?”
程錦見他手臂一軟,面上痛苦,心中卻是升起不屑,指尖銀芒一閃,銀針再次一刺中,秦曜當(dāng)即不穩(wěn)倒向地上,已經(jīng)不省人事。
她卻也懶得理會許多,看了一眼秦曜之后,再看看四周,秦曜倒下的地方,被花壇掩蓋住,程錦撇撇嘴,只冷著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