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年宴(1)
轉(zhuǎn)眼間,便到了年關(guān)。
這日,宮里如往年一般大辦宴席,邀百官攜親眷入宮共慶佳年。
芷沅之前入宮了,便沒有出宮,這日午后,芷沅正愜意躺在軟塌上面,身上裹著兩張厚厚的大髦,手里拿著一本剛尋來的游記,看得不亦樂乎。
不一會兒,穆柳進(jìn)來,道:“郡主,雪妃派人過來給您準(zhǔn)備了去年宴時的裝扮,她們正在外頭候著,郡主現(xiàn)在要叫她們進(jìn)來么?”
翻書的手一頓,芷沅詫異挑眉,偏頭看穆柳,“穆如雪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
穆柳也一臉疑惑,本來穆如雪邀請芷沅在宮里小住,諸如參加筵席時的裝扮確乎該雪妃喚人備下,然而,奈何穆如雪與芷沅關(guān)系不好,所以,她要是做到明面上不理芷沅的這些小事,也沒人說她一二的,畢竟誰叫當(dāng)下雪妃得寵呢?
因而,穆柳在入宮前就已經(jīng)讓人備下芷沅參加筵席時所需的一切物品,如今那些東西就在內(nèi)室里,只不過心知芷沅憊懶的性子,她也就沒有那么早喚芷沅收拾打理。
“屬下也不知道,或許她是不想剛進(jìn)宮就讓外人撿著這些小事說道?”
穆柳不確定的話,芷沅不置可否,自那日說開了后,這兩日穆如雪晾著她,她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這突然之間就熱情上了,還是那種沒必要的熱情,不得不說,穆如雪的作為引人深思。
不過,她向來也是個心大的,現(xiàn)下不知道穆如雪的用意,但好在她送東西過來又不是什么壞事,自己收著便是。
“讓她們進(jìn)來吧。”這樣說著,芷沅也沒動,依然躺在軟塌上,繼續(xù)看她的游記。
穆柳應(yīng)是,須臾,便見她的身后跟著沐陽宮的大宮女曉清領(lǐng)著三個宮女端著服飾從外陸續(xù)進(jìn)來。
“奴婢見過郡主,郡主金安?!?p> 看著跪在地上的幾人,芷沅想了想,便道:“不必多禮,今日事多,本郡主暫且不過去打擾娘娘,你回去后便替本郡主謝謝你家娘娘,她有心了。”
“娘娘說了,郡主是娘娘的妹妹,這些都是她這個做姐姐的該做的,娘娘請郡主切莫放在心上,不然就生分了?!?p> 曉清抬眼悄悄地打量了一眼睡在軟榻上面的少女,又立刻低眉,將穆如雪囑咐她的話一字不落地轉(zhuǎn)述給芷沅。
“哦?”芷沅手指有節(jié)奏地一下又一下地輕點(diǎn)旁邊的矮桌,似是被曉清的話吊起了絲絲興味,“你家娘娘不想和本郡主生分了?”
穆如雪這是吃錯藥了么?居然這話都說得出口?!
需知,她們二人不是簡單的“生分”可以概括的,分明是自己完全不待見她,而她也恨不得自己死的狀態(tài)。
兩日前,穆如雪還對自己下死手呢,現(xiàn)在告訴自己,她不想和自己生分了?
這個貓膩,還真特么有趣!
“是,奴婢過來時,娘娘是這么說的?!睍郧宓哪樕弦餐蝗挥幸凰查g的糾結(jié),若說對穆如雪的變化,誰的感觸最深,那莫過于她這個貼身侍候穆如雪的一等大宮女了。
暗自揣測了一番雪妃的用意,曉清斟酌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補(bǔ)充了一句,“郡主雖說和娘娘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但到底也是同宗的堂姐妹,娘娘照拂郡主也是應(yīng)該的。”
“好,本郡主知道了,你們把東西放下吧?!避沏錄]有再說什么,便示意穆柳收拾收拾,可以送客了。
“郡主,您說雪妃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將人送出去,穆柳掃了眼放在桌上琳瑯滿目的珠釵和衣裙,不由憂心忡忡。
這世上,有心之人不怕少,但是就怕這種摸不著底的有心人。
芷沅瞇眼,好半晌沒有說話,遠(yuǎn)處傳來一陣聲響,她才回神,坐起身,道:“不用管她,如果她真的按捺不住,那我也不必再留她了?!?p> 眼中倏地閃過凜冽殺意,穆柳見此,心中不禁一驚,然后又放下心——
只有郡主心里有底,那么她也就不用再擔(dān)心什么了。
章臺殿內(nèi),由于是年宴,便也沒有遵循男女大防,按照官級家眷為一桌,自殿內(nèi)至殿外,排了長長一道。芷沅來到這里的時候,公山慎與他的后宮妃嬪們皆還未至。
丞相府家的位置在左邊第三桌,為免碰上沒必要的糟心事兒,她特意選了比較偏僻的地方過去,不成想,快到之時,卻被人攔下。
她轉(zhuǎn)頭端詳眼前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女子,在殿內(nèi)的燈火照耀下,女子溫婉嫻靜的臉上似乎比平時多了些許不可言說的陰暗。
“見過郡主。”
“呂小姐攔下本郡主,可是有事?”
芷沅左右看了下見無人關(guān)注自己這邊,方才放心,她看了眼女子,不想與之虛與委蛇浪費(fèi)時間,便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她這種直來直往的態(tài)度打破了貴族少女們善于迂回行事原則,而呂欣琪既然被譽(yù)為舜華才女,在言行舉止人際交往方面,手腕更是與尋常貴族女子不同,可今日芷沅這般卻真真讓她的臉上不大好看。
呂欣琪的臉上僵了僵,不過瞬間便恢復(fù)常態(tài),她笑了笑,道:“素日無緣與郡主交流一二,恰巧今日機(jī)會難得,不知欣琪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郡主出去賞景片刻?”
盯著她,須臾,才揚(yáng)眉,無可無不可地點(diǎn)頭道:“呂小姐的盛情,本郡主自然不會拒絕?!?p> 呂欣琪微微一笑,引著芷沅往另一邊側(cè)門出去,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廊檐下方才停下步子。
行至此,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芷沅雖然平日看起來不著調(diào),但是在耐性上卻不會比別人差,因而,此時她也先沒有開口,只兀自打量廊檐上的風(fēng)景。
間隔分明的紅色燈籠在夜色之下散發(fā)柔和光芒,從廊檐這邊直至盡頭,閃閃光亮映在眼底,芷沅不禁一陣恍惚,似乎在不久前,她也見過這番景象。
那日,她的心,痛徹心扉。
也在那日,她幡然醒悟——
原來,有些人如果不能夠及時緊緊抓住,那么,等到你想要真正抓住時,就晚了。
原來,他曾經(jīng)說過的等她,其實并不用等,她早已經(jīng)不顧一切地?fù)湎蛩皇?,?dāng)時的她卻一意孤行地以為不過一個“他”,到底敵不過想要回去現(xiàn)代的欲望,以為只要遠(yuǎn)遠(yuǎn)避開,不接受,便可讓自己無所不能,放心離開。
哪想,不用自己離開,只面對他要離開的事實,她便再難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