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凱匆匆趕回都監(jiān)府，便見吳金貴正孤零零的坐在客廳中央，緊鎖的眉頭、略顯佝僂的姿勢，似乎在短短時間里便老了十歲的樣子。
這可不像是要高升的模樣，就算平調(diào)也不至于……難道他被就地免職了？
心中這般想著，武凱越發(fā)小心翼翼起來，輕手輕腳的湊到近前，拱手道：“岳父大人，不知喊我回來，有何吩咐？”
吳金貴卻好似泥胎石像一般，沒有半點回應(yīng)。
過了好半天，直到武凱等的不耐煩，正準備再次開口的時候，才聽他悠悠的感慨著：“這天下，怕是要不太平了?！?p> 這又是哪跟哪兒？
你一武夫，又不是騷人墨客，弄這多愁善感的模樣有毛用？
武凱心中腹誹著，嘴上卻奇道：“岳父大人何出此言？”
“哎~！”
吳金貴一聲長嘆，拄著扶手站起身來，老態(tài)龍鐘的向前邁了幾步，那僵硬遲緩的模樣，看的武凱這個別扭啊，正想上前扶他一把，卻聽他道：“老夫年老體衰，最近常感身體不適，此次進京述職之后，便準備告老還鄉(xiāng)了，賢婿啊，日后月娘就拜托你了?！?p> 這話別人也許會信，武凱卻是斷然不信的——就昨兒晚上，吳金貴還一個人干掉半壇佛跳墻，然后在客廳里耍了半個時辰的樸刀。
就那老夫聊發(fā)少年狂的樣子，誰敢說他年老體衰？！
不過他既然要主動告老還鄉(xiāng)，那至少證明這次不是就地免職——難道是被調(diào)任的職務(wù)極其不稱心？
可再不稱心，也不至于被打擊成這樣啊？
武凱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開門見山的問道：“岳父大人，您這到底是怎么了？難道殿前司的使臣，帶來了什么壞消息不成？”
“哎~！”
吳金貴又嘆了口氣，一步三晃的走到門口，四十五度角仰望蒼穹，滿臉憂郁的道：“估計再過些日子，這消息就要傳的盡人皆知，所以我也就不瞞你了，朝廷——要興兵攻打遼國！”
宋遼之戰(zhàn)？！
猝不及防之下，突然聽到這般消息，武凱也是懵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隨即心里便如翻江倒海一般。
旁人也許還不清楚這一戰(zhàn)代表了什么，可武凱這個穿越者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那一年，宋徽宗趙佶四十而立、雄心勃發(fā)。
那一年，遼國內(nèi)憂外患、朝政混亂、武備松弛，在金兵攻勢下節(jié)節(jié)敗退。
那一年，北宋集結(jié)雄兵百萬揮師北上，欲要一雪前恥，收回燕云十六州。
然而雄赳赳、氣昂昂跨過了白溝河的百萬宋軍，卻遠沒有他們自己想的那么強大……
數(shù)月之后，外強中干的宋軍全線潰敗，用數(shù)以十萬計的尸體，鋪滿了白溝河北岸的平原，同時也徹底撕下了大宋朝的遮羞布，為之后金國南侵埋下了伏筆。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想到歷史上金兵南侵后的慘狀，武凱心中一股緊迫感油然而生——好不容易才在陽谷縣稱王稱霸，他可不想再狼狽不堪的逃到江南，重新另起爐灶。
當然，如果還沒準備好金兵就打過來了，一味硬抗也不是辦法。
所以武凱決定搞定梁山之后，便想辦法在江南培植些勢力——日后若是在山東地面上實在維持不住，去了江南好歹也能混成一方豪強。
這時，就聽吳金貴繼續(xù)一臉憂郁的道：“這次奉詔回京述職的，除了我之外，還有青州安撫副使秦明、都監(jiān)黃信、濟州都監(jiān)范隆、東昌都監(jiān)王秉義等人，幾乎是把山東各路的鎮(zhèn)守武將一網(wǎng)打盡！”
“聽說西北軍也在調(diào)動之列，可見這次朝廷的動作和決心都很大，這一仗怕是要舉傾國之力了，可這些年武備松弛，便連西北軍的戰(zhàn)力，也是每況愈下……”
難道自家這位便宜老丈人，竟然也預(yù)測到宋軍會大敗虧輸？
“岳父大人?！?p> 武凱小心翼翼的問道：“您可是不看好這次攻打遼國的行動？”
“這倒談不上。”吳金貴搖頭道：“我大宋武備松弛，那遼國又何嘗不是？我估計這一戰(zhàn)打下來，我大宋舉傾國之力應(yīng)該略占上風，不過想要搶回燕云十六州，怕是有些難度?！?p> 上風個屁！
別說是傾國之力，你就是洪荒之力也沒用，歷史課本上寫的清清楚楚，這一戰(zhàn)大宋輸?shù)木褪Ｏ聴l底褲了——沒多久又被金兵徹底扒光，狠狠肛了一把！
當然，武凱也不會急著觸這個霉頭，順著吳金貴的口風道：“既然這次咱們大宋能略占上風，那您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吳金貴回頭掃了他一眼，苦笑道：“哎~你如何知道這其中的門道？西北軍、河北邊軍、禁軍，哪一個是好招惹的？似我這般地方上的都監(jiān)，去了便是四邊不靠，怕是要享福在后、送死在前！別說是略占上風，就算能打下幽云十六州，又有多少功勞能落到我頭上？！”
原來如此。
怪不得吳金貴一聽說要打仗，就擺出這副鬼樣子呢，感情是怕被當成炮灰用。
等等~
那霹靂火秦明被逼無奈，投靠宋江也就罷了。
鎮(zhèn)三山黃信被勸了幾句，便直接投降匪類，莫非也是怕趟了這灘渾水？
如果所有將領(lǐng)都是這般想法，那宋軍會被日薄西山的遼軍擊潰，也就不足為奇了！
武凱這邊正腦洞大開，卻聽吳金貴道：“賢婿啊，明日我便要收拾行裝，趕去京城打典一番，否則想要告老還鄉(xiāng)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兒，日后月娘還有韓二郎，便拜托你多多照應(yīng)了?！?p> 韓滔要留下？！
武凱心中一動，忙道：“韓滔兄弟這次難道不跟您一起回京了？”
“他去京城干什么？本來我還想借著調(diào)動的機會，給他謀一個好差事，如今卻遇上送死的買賣，我總不能把他推進火坑里吧？”吳金貴道：“我已經(jīng)想好了，辭官的時候順便替他打典一下，讓他頂替董平，做這東平府的防御使?！?p> 感情不是讓韓滔投靠自己。
武凱略有些失望，不過又想到這樣一來，日后在官軍中還能有個照應(yīng)，便也釋然了，躬身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一定竭盡所能，照看好韓家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