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真應了蘇瑞的說法,木沙這次還真得了獎賞。錢是木牙打來的。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估計木母多少也跟她說過。
“沒想到我離開這兩年,家里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F(xiàn)在,你能繼續(xù)念書是再好不過了。剛回到學校,就考第一,說明你成績還是很好的。好好加油吧,我和木葉是沒希望了。將來考上大學,說起來,家里也出了個大學生,父母面上也有光?!?p> “這兩百塊你先拿著。女孩子家家,要買的東西也多。以后你有什么困難,不方便跟爸媽說的,就給我打電話。多了我不敢說,一兩百,兩三百的沒問題。聽見了嗎?”
“我聽見了,姐?!?p> “嗯。媽的腿好了嗎?要不是木扁跟我說,我還不知道。你們竟然瞞我這么久?!?p> “可以下地走路了??蛇€得養(yǎng)養(yǎng)?!?p> “我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你可得照顧好媽媽。有時間了到我這兒來玩呀?!?p> “好的。”木沙應道。
過年,木牙給木母打了兩千塊錢。這兩千塊錢加上時間、事實的作用,似乎完全打開了木牙在父母那里不孝的心結(jié)。
木母也難得地提起三姐夫的工作,說他在山西淘金有錢途,有時候,一個月就能掙萬把塊錢。
木扁也看上了這份錢途,過開年后,就投奔木牙去了。
聽木母說起此事,木沙不禁冷笑:木牙到底是沒逃開這個家啊。
一個月后,木扁回來,把結(jié)婚時買的摩托車也騎到山西去了。
地里的麥苗又呈現(xiàn)出一片綠絨絨的生機。四季輪轉(zhuǎn),仿佛時光再現(xiàn)??粗矍笆煜さ囊磺校屓瞬唤X得這份熟悉里便隱藏著時光隧道的出入口。不經(jīng)意間,便能實現(xiàn)與過去的無縫對接。
熬過了嚴冬,木母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便又慢慢地,開始里里外外的操勞。
青青的麥苗,返校的木沙,工作的木扁,都是木母心中的希望。
“希望你哥這次能踏踏實實地跟著你姐夫好好干,多少往家里拿點錢。等把家里的錢還清了,再攢個兒,還得給他再找個媳婦。都二十六七的人了,不結(jié)婚哪成?”
可希望這東西,往往虛無縹緲,無法承重。
木沙騎著自行車還沒到村里的十字路口,一個大娘就憂心忡忡地對她說:“你怎么才回來呀?你媽喝農(nóng)藥了,正在縣醫(yī)院里搶救呢。要不是發(fā)現(xiàn)得早,估計你都見不到她了?!?p> “唉,造孽啊。你快回家吧,自己做點吃的。晚上,我讓你姐過去陪你?!?p> 木沙沒有停下車子,木木呆呆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背后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
媽媽到底是喝了農(nóng)藥啊。木沙想,還真不錯,最后倒是說話算話了。
木沙回到家里,停好車子,進了房間,把書包甩在炕上。燈也不開,飯也不做,坐在墻角,任漸漸濃重的黑暗將自己包裹。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真來了一個女孩。
她在外面試探著問:“木沙……”
木沙不吱聲。希望她就此離開。
可她沒有離開。木沙聽見推門的聲音,便從地上站起來,輕輕拍了拍褲子,打開了電燈。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她輕輕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地對木沙說:“你沒事吧?”
木沙沒想到,遇到這種事情,卻是這樣一個幾近陌生的人來陪伴她。
眼前的女孩木沙也算認識,只是沒怎么接觸過。她以前跟木葉一個班。初中畢業(yè)后,聽說去X城學電腦。不知為何現(xiàn)在在家里。她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聽人叫她小西。
“我沒事。剛才有點頭疼,在炕上躺了一會兒?!蹦旧橙銎鹬e來也是張口即是。
“你還沒吃飯吧?”
“吃過了?!?p> “哪那么快?來,我給你做吧。多少吃點兒。你家東西在哪里?”說著,小西打開了廚房的燈,歪著腦袋看起來。
說是姐姐,未必見得比自己大。木沙可不想讓她總是一副同情的表情看自己,便找來篦子和饅頭,往大鍋里添了一些水,餾起饅頭來。
她們兩個蹲在灶膛口,紅紅的火光照耀著,既溫暖又明亮。
小西沒有再提木母的情況,而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一些學校的事情。眼前的女生很清秀,雖然父母都人高馬大,姐姐和弟弟也都很高,只她一個,長得嬌巧些。
她們一家人都長得不錯,尤其她的姐姐燕子,圓臉大眼小酒窩,更是討喜。后來聽木母說,嫁了一個包工頭,過上了大家眼中的好日子。
木沙聽她和聲細語地講著,她說什么沒能聽進去,可話里話外透露的受歡迎的自豪愜意倒是聽出了幾分。
木沙的心里亂糟糟的,無心評論什么,只感念著她的好,偶爾嗯啊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饅頭很快餾好了。她張羅著要給木沙做菜,被木沙制止了。
“饅頭就夠了。我不想吃什么?!?p> “那好吧?!彼齻儗嵲跊]多少話可說。
“那你晚上一個人睡覺會不會害怕?”待了半晌,她問道。
“不會的。你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好自己的。”木沙想說句謝謝,又說不出來。
“那行吧,我先回家了。你到時如果害怕的話,去叫我。我家有狗,你拍拍門,它就會把我們叫醒的?!?p> 木沙苦笑,這是許諾還是拒絕?
她把小西送到門口。
“別忘了吃飯啊?!迸R走,小西又囑咐了一句。
木沙點點頭,看她走遠后,關了門,上了栓,回到屋里。
她抓起一個饅頭,一手往嘴里塞,一手拿起一根木棍,撥弄著灶膛里的灰燼。吃著吃著,默默流下淚來。
這個家,什么時候才會風平浪靜呢?
第二天中午,木沙回來,辛父在家里。他對木沙說:“你媽已經(jīng)脫離危險了?,F(xiàn)在你姐看著,明天就能出院了。我回來給她熬點粥,晚上還得陪她,就不回來了。你一個人在家,不要害怕?!?p> 出了這樣的大事,辛父看起來倒比平時更有擔當。這讓木沙心里好受些。她說:“我沒事的,不用擔心我?!?p> “那你自己弄點飯吃,我馬上就得走。你姐家里還有小蕊,總不見你姐也鬧騰。我得趕緊去把她換回來?!?p> 說完,辛父把粥碗用塑料袋裝好,放進車筐,用毛巾擠正,蓋好,又提了暖水瓶,騎上自行車,急匆匆走了。
得知母親平安無事,木沙懸著的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
木母回家后,帶著死而復生的曠達,說出了事情的起因。
木扁走了狗屎運,才去了一個來月,就掙了一萬多塊??慑X掙得快,花得更快,三五把牌下來,就輸?shù)脙艄狻?p> 不光如此,還欠了小店三千來塊。輸錢又欠錢后,木扁不見了蹤影。店家找不到主兒,便向木牙要錢。
木牙本想打電話問問木扁是不是回了家,一時委屈,便向木母訴了苦。木母氣不過,便一瓶農(nóng)藥喝下去……
“唉,現(xiàn)在,我也是到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了,算是看開了。你哥這個混小子,是死是活隨便他了,我是不管了。我也跟你三姐說了,叫她跟人說:‘誰借的錢找誰要去。到時找著了人,要錢要命,要殺要剮,隨便處置。絕沒人找你麻煩。’”
“唉,生下這么個孽障,弄得誰都不消停。我該做的都做了,以后隨便他了,我算是不管嘍,就當我沒生過這個兒子……”
話是如此說,可真要袖手旁觀,哪那么容易做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