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木沙正埋首剪線頭，徐建突然走到她身邊，“去我家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說。”
木沙遲疑著站起來，跟他來到外面。“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問。
“到家你就知道了?！?p> 雖然她和徐建之間，彼此沒有什么好感，可木沙相信，徐建應(yīng)該不會拿她怎樣。莫非阿龍叫他來送錢？不對，那樣有必要去他家里嗎？難道是阿龍讓他老婆給自己備了什么補品，或者只是叫她去吃飯，可這沒有什么不可說的呀？
木沙胡思亂想著，不多時便到了他家。他老婆不在家，這讓她心下有些不安。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別急，再等等?！毙旖ㄗ诘噬?，點燃一支煙，自顧自抽起來。
木沙在一邊，悶氣站了一會兒。終敵不過房間里凝滯的氣氛，“你要不說，我就回去了?！?p> 這次徐建沒有理睬她，只顧抽煙。
木沙翻了個白眼，就往外走。
剛打開門，木沙就看見阿龍站在外面笑瞇瞇地看著她。
“驚喜不？你可想死我了，小寶貝?！卑堈f著走進來，一把將木沙摟住，就要吻她。
木沙個子矮，她看到阿龍的臉，那笑瞇瞇的樣子讓她莫名地感到難堪。她低下頭，看到阿龍的白襯衫上布滿了黃色的污漬，灰色褲子上也是。隨即看到他伸過來的手也被染得黃黃的。
她難以想象，阿龍會以這樣邋里邋遢的樣子坐上火車，經(jīng)過長途跋涉來到她面前。
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嗎？迫不及待到連衣服都來及換一件？
胡思亂想間，阿龍的唇已經(jīng)落在自己的嘴上。她沒有躲開，心里先是空蕩蕩的，既而有些惡心。
木沙把頭轉(zhuǎn)開，“你洗個澡，把衣服換一下吧，我給你洗洗?！彼f。
阿龍低頭看看，“哎，我沒帶多少衣服回去，家里又沒有人給我洗，我也就沒換。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確實有點臟。你拿去隨便洗洗，裝修店鋪的時候還可以穿一穿?！?p> “這里有你的衣服嗎？”
“有的。走前我把包放在這里了?！?p> 阿龍低頭看看她，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剛來就讓你受累。你對我真好。”
“別說話了，你快去洗澡吧?！贝藭r的木沙，覺得自己寧愿一個人待在一邊洗一百件衣服，也不愿和他在這里多說一句話。
“別急，讓我再看一看?！卑埮踔哪?，“幾天沒見，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吃的不好啊？我倒是希望你瘦點，可現(xiàn)在不是時候，你現(xiàn)在是孩兒他媽了。真高興，我們有孩子了。明年孩子生下來，你也才十七歲。等孩子上了初中，你連三十歲都不到。到時候，我們也有錢了，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就是村里最年輕最時尚的媽媽了。想想都叫人興奮。”
聽著阿龍的話，木沙心里越發(fā)抵制。她掰開阿龍的手，厭煩地說：“你弄得我難受。坐了那么久的車，你也累了，快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吧?！?p> “我不累。一想到你，一想到我們的孩子，還有開店的事，我渾身都是勁兒。別說兩三天，就是四五天不睡覺，我也不會覺得累。不過我聽你的，老婆大人，我這就去洗澡。”說完，又在木沙臉上親了一口。
阿龍洗好澡，換了衣服，便坐下來和徐建商量開店的事。木沙朝徐建借了盆和肥皂，便把自己關(guān)在衛(wèi)生間里。
不知過了多久，阿龍來敲門：“哎，木沙，洗完沒?。吭趺催@么半天沒見你出來?！?p> “馬上?！蹦旧辰Y(jié)束發(fā)呆。掬捧冷水洗洗臉，才端著洗好的衣服走出來。
待木沙晾好衣服，阿龍對她說：“走吧，跟我去把工作辭了，然后帶你去吃飯。坐了兩天車，沒吃上一頓正經(jīng)飯，可把我餓得夠嗆?！?p> 木沙想起他在車上兩手捧著烤鴨，大快朵頤的樣子，那都不叫正經(jīng)飯，什么才叫正經(jīng)呢。
可聽說要辭工作，木沙又有點高興。雖然能夠養(yǎng)活自己，可眼下的工作實在讓人談不上熱愛。結(jié)束不喜歡的，開始未知的，這是一種充滿希望的選擇。就她目前的情況，未知還可以打問號，希望似乎可以打感嘆號。
小老板聽木沙說要辭工，“辭職是可以的。只是吧，要結(jié)賬得找我爸，哎，財政大權(quán)在他手里?？伤F(xiàn)在又不在。你要拿錢，只能晚上吃飯的時候來找他?！?p> “那沒關(guān)系的?！蹦旧痴f。她看看旁邊還在低頭忙著剪線頭的阿姨，忽然覺得脫離了這份工作，自己一下子年輕了許多。而且想想，自己干這幾天，也沒掙多少錢。用這點工資到外面吃住，都未必夠呢。要不要吧，都無所謂。
阿龍便陪著她回宿舍拿行李。
“我還怕你把被子丟在那個廠里了呢。好在你帶出來了?！卑堖呁镅b被子，邊說。忽又問道：“你剪線頭，怎么計工資??？”
木沙從背包外袋里掏出幾把紙條：“一張紙條一件衣服，一件衣服一毛錢?！?p> 阿龍接過來在手里晃了晃：“這有幾百條吧?！?p> “差不多吧。我們收好東西去哪里？”木沙問。
“先把東西放在徐建家，我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順便找好旅舍，晚上再搬。”
時已近傍晚，找到旅舍，在路上閑逛一回，便走回來。經(jīng)過徐建老婆工作的廠門口時，她走出來，對他們說：“你回來了，阿龍。幫我告訴徐建一聲，我晚上要加班，叫他自己弄點吃的?！?p> “哎，嫂子，你還操心他？大活人一個，還是廚師，還能餓著不成？”
“話不是這么說。他最近不是忙嘛。整天東跑西顛的，還不是為開店的事。這事到底進行得怎樣啦？”
“店面算是找好了。我明天就過去看?？春昧司脱b修。反正七七八八的，事也不少。慢慢來吧?！?p> “哦。那我進去了，最近廠里也有些忙?！?p> 他們看著她回到廠里，木沙說：“徐建的老婆倒挺好的?！?p> “你也不賴啊。走，我們?nèi)グ研旖ń猩?，去吃晚飯。順道看看你們大老板來了沒有？”
“還真的要去??？”木沙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就不去？自己辛辛苦苦掙的錢，干嘛不要？”
“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沒多少錢。”
“多少錢也是錢，沒聽過三分錢難倒英雄漢??？你馬上就是當(dāng)老板娘的人了，可不能這樣犯傻。日子啊，就得精打細算才能過得好?！?p> 阿龍說的正是道理，木沙沒理由反駁，只是心里仍有些抵觸，不能誠服。
大老板果然在。三人一同出馬，氣勢上自然不是木沙一個人所能比的。大老板立刻放下飯碗，接過木沙遞過來的紙條，三下兩下，就完了賬。從口袋里摸出錢，數(shù)給木沙。
“還說少，四十塊錢呢。”樓道里，阿龍教育木沙，“這些可都是血汗錢，用不著跟人客氣。錢啦，還是握在自己手里好。你不要，人走茶涼，你以為人家會夸你？不笑你傻瓜就不錯了。社會和學(xué)校不同，你要學(xué)著點，不要總那么實誠，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呢。”
最后這話倒耳熟。木沙想起自己的母親，心上又堵了幾分。不禁氣呼呼地想：“四十塊是不少，當(dāng)初人家想三十塊賣你個手機，你還討價還價，嫌貴呢?？捎帜芩愣鄦幔磕阋恢豢绝啿痪统缘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