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將鐵器列為禁品，這兩天我看到莊子里家家戶戶用的都是鐵質(zhì)的農(nóng)具，你是怎么弄到鐵器，又打造出農(nóng)具的？”楊柯問道。在他的理解中，中國自秦朝以后，至民國建立，基本上可算“家天下”，整個國家是屬于一家一姓之私產(chǎn)，因此，這種產(chǎn)權(quán)屬性，必然導致如后世黃宗羲所言：“既以產(chǎn)業(yè)視之，人之欲得產(chǎn)業(yè)，誰不如我？攝緘縢，固扃鐍?！蓖ㄋ讈碇v就是將自家房屋的門鎖做得更牢固。歷代朝廷一直沿用而又重要的鎖門方式之一就是對武器和金屬的管制。
如秦代賈誼在《過秦論》里說的那樣：“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p> 漢承秦制，對武器的控制依然比較嚴格。漢代將軍絳侯周勃入獄后，嘗盡了獄卒對他的凌辱，感慨道：“吾嘗將百萬軍，安知獄吏之貴也！”這周大將軍被人構(gòu)陷入獄的罪名是什么呢？是“私藏陰兵”。唐代是我國歷史上經(jīng)濟、軍事、文化都很輝煌的朝代，其兵器制造技術(shù)也有了長足的發(fā)展。皇朝對武器的控制依然十分嚴格，《唐律》就規(guī)定“甲弩、矛矟”不許私家擁有。
對武器控制較為寬松的宋代，亦在開寶五年公布禁令：“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边@一禁令在后來多次被朝廷重申。
中國對武器管制最為變態(tài)的朝代便是元朝。漢人、南人只能十戶共有一把菜刀，元律甚至細致到連祭祀儀仗的器具要用土木彩紙代替鐵器都規(guī)定出來了。明、清兩代對民間武器的管制政策，基本上承襲前朝，無非程度寬嚴有所差別而已。
一直到了現(xiàn)代，對于管制刀具和槍械國家依然是采用的禁止民間私人擁有的律法。
而鐵質(zhì)農(nóng)具出現(xiàn)始于春秋戰(zhàn)國，小規(guī)模配備使用在秦漢兩代，如果真正做到全面普及，則要在隋唐兩代了。在晉代，除了少數(shù)貴族之家擁有鐵質(zhì)農(nóng)具之外，普通百姓人家是連想都不敢想的，而在莊子里，楊柯看到的景象是家家戶戶都使用得鐵農(nóng)具，這就讓他嘖嘖稱奇了。這個現(xiàn)象看似簡單，但在當時，既要解決金屬禁運的問題，又要解決冶鐵和制造的問題，可是個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
紅姑聽到楊柯的疑問，不禁笑道：“你們都是些不食人間煙火的達官老爺，哪里知道這其中的門道。朝廷雖然禁止鐵器禁運，但天下這么大，官府哪里管得過來，頂多能在城邑里查一查，其他地方都是族老自治，官家除了收稅，平日里連個影子都看不到。再者說了，那些個地方官心里清楚著呢，衙役和兵丁都是保著州府，地方上的百姓如果沒有武器，碰上盜匪啥的，誰來管？所以，也是睜只眼閉只眼。還有那些個管著緝私和商道的小吏，全指著從私運的買賣里發(fā)財，真管死了，他們?nèi)煤任鞅憋L?！?p> 楊柯不住的一邊點頭，一邊接著問道：“我還看到村子里有鐵器作坊、木器作坊、榨油作坊什么的，一應(yīng)俱全，你是怎么想到要建這些作坊？這些作坊又是怎么建起來的？”
這一問顯然問到了紅姑的得意之處，她侃侃而談：“莊子依山傍水，溫飽可以自足，但人口總會增加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有吃光用盡的一天。還有糧食蔬菜可以自己種，肉可以靠上山打獵，下河抓魚解決，但咸鹽、農(nóng)具、鐵器等等總不能從地里長出來吧。況且人心都是不知足的，總不能只求溫飽吧，要過上更好的日子，就只能在漁獵之外去想辦法。起先我騙這些工匠來村子里，還只是想解決自己族人的用度之需，后來做的器具多了，村里用不完，我就銷到山外去，用來換其他的村民必需之物，慢慢的，這些作坊就發(fā)展起來了?！?p> “銷往山外？那豈不是還要組織商隊？”
紅姑似乎被觸動了往事：“商隊本來就是我們柳氏族人的老本行，我哥在的時候，別說東?？ち?，整個徐州府我們商隊的規(guī)模都是首屈一指，哥原來常說，士農(nóng)工商，商人雖然排在最后，有錢沒地位，但貨通天下其實才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p> 楊柯?lián)粽贫鴩@道：“你哥哥一定不是凡人，能明白貨通天下利國利民這個道理的人，全天下只怕沒有幾個人?！?p> “不是凡人又有什么用，還不是一樣斗不過官府。到現(xiàn)在還沉冤不得昭雪。。。。。”
楊柯目光閃爍，這兩日他一直不急于不向紅姑登門賠罪，就是因為想好好探查一下這個引發(fā)了他濃厚興趣的世外桃源。初時只知道柳家曾是徐州府首屈一指的大商隊，接觸紅姑之后看到雖然兄長被害身亡，但手下人對她的忠心和敬服是發(fā)自肺腑，而非因為她的亡兄之故。來到莊子里以后，看到的是一片繁榮景象，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儼然就是后世的南街村。足以見得紅姑的過人之處，他心中隱隱下了個決心：“如果能為你兄長報仇，還能完成它未竟的心愿，真的做到貨通天下，你愿不愿意？”
“想當然是想，可哪有那么容易?！奔t姑搖搖頭說道。兄長亡故已經(jīng)有幾年時間，她在報仇的路上顯然已經(jīng)走得心力交瘁，看得出來，是經(jīng)歷了不少挫折的。
“我來幫你。”楊柯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為什么要幫我？常三的靠山是東海王，那是朝廷的藩王，你也是朝廷里的大官，你們不應(yīng)該是一伙的嗎？”紅姑問道。
“司馬越想造反，朝廷當然不能放任不管。我這次來就是要收拾這幫人的。”
“那也只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和你幫我的原因也扯不上關(guān)系啊？”
楊柯笑了笑：“第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第二，明天開始你要管我們的飯了，餓死了我們，就沒人幫你了。”
紅姑撲哧一聲也笑了：“想得美，你還沒給我賠罪呢?！?
麒麟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