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美人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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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邊談邊走，不知不覺走完了臺階，到了門前。二人的侍從遞上名帖，石崇的門人頭前帶路，進(jìn)了莊園。園外是隆冬時節(jié)，園內(nèi)竟然桃花灼灼、柳絲裊裊，樓閣亭樹交輝掩映，蝴蝶蹁躚飛舞于花間，魚躍池塘，小鳥啁啾，對語枝頭。唐仲仔細(xì)看了看，發(fā)現(xiàn)園中流水竟然水汽蒸騰，且暖氣襲人，便猜到石崇在建這個園子的時候一定是利用了天然的溫泉，端的是匠心獨(dú)具。

　　走了約小半個時辰，沿途雕梁畫棟，樓閣與山水儼然是渾如天成，更奇特的是，回廊亭閣之中點(diǎn)綴的飾品竟然是珍珠、瑪瑙、琥珀、犀角、象牙之物，宛如神仙宮殿一般，饒是唐仲見多識廣，也不禁瞠目結(jié)舌。領(lǐng)路的門人似已見怪不怪了，語氣在恭敬中也帶著一絲自得：“這些物品均是我家老爺派人去南洋群島搜羅來的，貴客見笑了。”

　　石崇矮胖身材，淡眉細(xì)眼，看似平平無奇，偶有雙目開闔之際，透著精光四射，正撫著頜下長須舉杯敬賓朋。唐仲一望而知這種人貌似凡庸，實(shí)則陰騭?？纯礉M座的賓客，自己一個人也不認(rèn)識，倒是有不少人與蒯欽之間觥籌交錯，寒暄客套。自武帝晚年開始，便帶頭大興奢靡之風(fēng)，舉國貴族和官僚上行下效，均以奢靡為榮，類似這樣的飲宴在石崇家中只怕是再平常不過的，也是同僚之間交際的一種手段，蒯欽剛剛升任五品中書，既是新貴，也是太后直管的近臣，今日也在受邀之列。

　　酒至半酣，坐中一人起身敬石崇道：“大人，今日入這金谷園，賞此美景、嘗此珍饈、品此瓊漿，方知人生極樂無窮，多謝大人殷勤款待，下官敬大人一杯?！?p>　　石崇得意的哈哈大笑：“這有何奇，崇府中歌舞才是值得一觀?！闭f完擊掌為信。

　　鼓樂聲起，眾人均停下了酒杯，矚目看著大堂。當(dāng)先進(jìn)入的卻不是舞女，而是一群仆從，哼哧哼哧抬著的竟然是一張牙床，通體晶瑩剔透，放在了大堂中央。接著是幾位妙齡女子緩緩走進(jìn)大堂，身著錦緞華服，金絲鑲邊，繡工精妙，發(fā)髻裙釵間還裝點(diǎn)著璀璨奪目的美玉寶石，奪人心魄。幾位女子探手入自己隨身的香囊，舞姿曼妙，隨著手臂的擺動，金光閃閃的粉末布滿了牙床，還有一股異香撲鼻，經(jīng)久不散，令人神清氣爽，竟然是沉香木混合的金粉。正在沉醉之時，樂聲戛然而止，幾位妙齡女子緩緩?fù)讼?，眾人意猶未盡，不覺大失所望。

　　堂外一陣笛聲飄飄蕩蕩，若有若無，高處聲聞九霄，低處徘徊悱惻，樂聲悠揚(yáng)中，兩名侍女牽著曳地流蘇，送進(jìn)來一位傾城佳人，膚白勝雪，眉若遠(yuǎn)山，眼含秋水，手執(zhí)一支通體翠綠的翡翠笛，纖纖玉指點(diǎn)著丹寇朱紅，紅綠相間。旁若無人，吹得如泣如訴。眾人在一瞬間目眩神迷，渾然忘我。

　　笛聲停下，樂聲四起，侍女將佳人扶上了牙床，捧著長裙退下。佳人露出了蟬翼般的舞衣，衣帶當(dāng)風(fēng)，竟似要凌空飛去一般，一雙雪白的天足粉妝玉琢，落在沉香屑之上，整個人與溫潤的牙床融為一體，竟似通體晶瑩一般。

　　隨著樂聲，佳人在方寸之地翩翩起舞，合樂而歌，歌聲曼妙，如泣如訴：“我本良家女，將適單于庭。辭別未及終，前驅(qū)已抗旌。仆御涕流離，猿馬悲且鳴。哀郁傷五內(nèi)，涕泣沾珠纓。行行日已遠(yuǎn)，遂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廬，加我閼氏名。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父子見凌辱，對之慚且驚。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茍生。茍生亦何聊，積思常憤盈。愿假飛鴻翼，乘之以遐征。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昔為匣中玉，今為糞土塵。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傳語后世人，遠(yuǎn)嫁難為情?！?p>　　一曲《明君》舞罷，曲終人散，空留異香，眾人呆望牙床，佳人的身影仿佛流連未去，滿座無聲。直到石崇開口說話，眾人才從無盡的臆想中回過神來。

　　“此女為越地民女，越地民俗以珠為上寶，生女稱為珠娘，故名綠珠，善吹笛，能歌舞，通詩賦，諸位大人所聞的明君一詞就是綠珠所做，是我新納的寵姬，讓各位見笑了?！闭f到這里，石崇吩咐堂下：“來人啊，抬牙床給諸位大人一觀?！?p>　　堂下仆從去而復(fù)返，抬起了牙床，繞堂一周，眾人驚奇的發(fā)現(xiàn)，牙床之上沉香屑俱在，竟然沒有留下一個腳印，真是身輕如燕，絕無僅有。石崇得意之極，哈哈大笑：“來人啊，賜百珠，以勉綠珠。傳侍女入內(nèi)，為各位大人奉酒。今日盡歡，一醉方休?！?p>　　侍女敬酒，堂上一片交口稱贊聲不絕于耳，復(fù)歸于喧嘩。侍女每敬到一人面前，被敬的就一飲而盡。待敬到一位黑衣文士面前的時候，那文士卻是堅(jiān)辭不飲。石崇不悅道：“我誠心以美酒款待先生，先生不肯喝，莫非是嫌我的酒不好么？”

　　“非也，非也?！焙谝挛氖考s年過四旬，黃面短須，雖是文人打扮，但身材矮小，形容丑陋。（麒麟可可獨(dú)家授權(quán)起點(diǎn)發(fā)布“亂世太平王”，更新最快最全盡在起點(diǎn)，歡迎來捧場）

　　“既然不是酒不好，那一定是敬酒的侍女不中先生的意啊，來人啊。。。?！笔鐚ι磉叺氖绦l(wèi)擺擺手。

　　那侍女手中的酒壺當(dāng)啷一聲掉在了地上，渾身發(fā)抖，滿臉的驚恐之色。侍衛(wèi)近前來拖起侍女便出了大堂，片刻功夫，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被呈上了大堂。坐中有耳聞的竊竊私語，不明就里的瞠目結(jié)舌。又一名侍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jìn)了大堂，手捧酒壺，為那黑衣文士斟酒。

　　蒯欽壓低聲音對唐仲道：“此黑衣文士為名士劉伶，早聞聽石崇宴客常派侍女敬酒，賓客不飲則殺侍女，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保ㄊ缑恳脱嗉Ａ蠲廊诵芯??？惋嬀撇槐M者，使黃門交斬美人。）

　　唐仲冷眼旁觀，只見那劉伶不卑不亢，拱手道：“稟大人，在下曾在神明前盟誓，吃齋禁酒，今日受邀，不敢不來，但委實(shí)不能飲酒，請大人海涵。”